“我这浅水,哪容地下此子,”郡守李崇捻须一笑,“不过短短数日,便能出汗血马、踏碓、高炉三件奇功,若是见其无爵而欺,一个不好,便是范雎重现,我李氏功高位稳,何苦来哉?”
范雎是魏国人,三十年前,他在魏国地位卑下时被丞相魏齐冤枉,不但殴打吐血还被丢进茅房让人撒尿,靠装死逃走,范雎来秦国后努力表现,被秦昭王赏识,当了秦国丞相,然后范雎放话“给我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就要屠平大梁”,魏齐绝望自尽。
思及此,李崇笑叹道:“秦法虽厉,但赏罚分明,远胜六国贵族之治,正因此,六国能人群涌而至,从吕不韦到范雎,从张仪到商君,非秦而为秦用,这才是秦强之道。”
反观六国,成天叫嚣着霸秦暴秦,宛如怨妇一般,也难怪江河日下了。
“吕不韦……”那属下提及此人,忍不住皱眉,“您封锁消息,难道就是为此?”
“不错,明春四月,便是大王二十二岁,将于雍都加冠之年,此时出此神器,一个不好,便是给那侍人助益。”说到“侍人”二字时,李崇怒气几乎就要压抑不住。
秦王政加冠之后才能亲政,如今大权还在吕不韦与太后之手,但吕不韦先前与太后有私就罢了,竟还送了嫪毐给太后,这假太监与太后生了两个儿子,靠太后位极人臣,现竟想染指王权,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等陛下加亲政之日,便是他授首之时。
“行了,回去看着,若有事,随时传信予我。至于他要种地……皆随他。”李崇挥手,与铁器比起来,饿死几个罪民简直不值一提。
“诺!”
转瞬,大厅恢复寂静。
郡守这才拿起写在丝帛上的密旨,忍不住看了又看。
“国士视之,隐士待之。”
大王这倒底是什么意思,又要重视又别惊动,这……感觉,怎么像是在钓鱼呢?
第8章 开心
经过退火后,第一炉铁器顺利出炉,造型很劣质,略略一磨,便是算是开刃,绑上一截木棍,就是一个劣质镰刀。
然而,无论如何劣质,这都是铁刀,麦草于它面前,便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今天喜迎首炉,开业大酬宾,半价优惠,一斗麦换一刀,可以试用再付麦……”严江这种卖法是极亏的,连他的矿石成本都拿不回不来,但村民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兴奋地涌上前,对于贫困的佣耕来说,能有一把铁器,那何止是致富,简直是暴富。
有麦的,当场就换了,六十多把镰刀,顷刻间就没了,剩下的村民们都炯然凝视土炉,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严江只能让他们等过几天了,毕竟一锅铁水要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村民们商量了一下,便四下散去,他们要尽快把地里的麦子收完,用来换新的农具,一件好农具不止是加速收割那么简单,越早的收获就越能避开可能的雨天,以往的时日,不知多少未能及时收获的谷子烂在地里,发芽霉变,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哀叹上天的残忍。
但有了镰刀,便不用再担心这些,他们可以很快收完稻草,及时打下麦穗,再及时晾晒储藏,哪怕下雨,也可以及收抢收下更多的收获,让肚子能吃得更饱此,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了!
就这样,在数日的时间里,槐树里的六十顷麦地被收割干净。
更重要的,年近七十的郡守李崇亲自前来这里,并在里正战战兢兢地引导下,亲自下田,用镰刀收割了一框小麦,对其赞不绝口,称这是劝农神器,严江小子,你有大功于国啊。
严江连说过奖了,并询问起了六十顷地可否继续由他下种耕种的事情。
“当然可以,农为国之本,若是不够,二十里外还有三百顷上田,六百顷中田,皆可予你。”李崇轻抚长须,满意地道。
“小子惶恐,倒是不须这许多,”无事献殷勤啊,严江当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郡守大恩难报,小子唯有一手起炉技艺献上,望您不要嫌弃。”
反正这高炉些技术他都没有想藏着,从青铜进入黑铁时代的能给农耕文明多大提升他可是一清二楚,会在秦国显露这些技术,就是因为大秦有七国最大的执行能力,能在短时间内推广到治下所有地区,而当一统天下时,这些技术便能全国尽知,其它六国就算了,那些藏技术一个比一个凶狠,他曾经看过一个记录片,石磨在春秋时就被鲁国发明出来了,但直到直到三国时期平民吃麦都没用上面粉,中间隔了整整1000年,到唐宋时面食才成为北方主食。
指望他们,花都开好了。
“既如此,那便有劳你多修些炉子了,”郡守面带微笑,“想来这些,定够你一月所须,只是换完粮食,可以多做些兵戈才好。”
他大手一挥,让后边的车队过来。
严江守不住嘶了一声,他看到了数百十车的矿石木炭,而郡守望还在微笑着询问这些可否够用。
“郡守,这高炉极耗人力,偶尔数日还好,日子长了,怕是人手不够……”他估算了一下,这怕是要修十个高炉才能容纳啊。
“我已经带了两百工匠,六百士卒,皆听你调遣。”郡守就是郡守,霸气的不行,一声令下,就把这改成军营了。
“那,江便却之不恭了。”这多人手,足够了前期用了,严江微笑着应是,再不够,后期不是还有数万罪民要过来么。
郡守满意地离去,还拿走了一把刚刚磨好的镰刀,准备快马献给大王。
于是这天过后,这渭河支流的大片河滩平地便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河边修出了码头,中间铺起石板路,每个高炉之间都隔出了安全距离,旁边甚至建立起了一个砖瓦窑,用以供应工地上平地而起的房屋。
严东则是这里的包工头,每天忙得团团转,因为将来这里人肯定不少,所以他预留好下水道、街道、公厕、澡堂,还有建筑间的烟道,让以后可以加火坑供暖,另外还假工济私地给自己规划了一个二层小院。
那小院依山而建,有一条小溪离得不远,正好可以引水而过,院前搭起一个架子准备种葡萄,房外种上几颗果树苗,前院修出池塘,活水通过,既可沐浴又可养鱼种荷。
工匠们最紧着他的需求,十天不到,就把这栋小院修好。
陛下倒是对小院的各种便利视而不见,仿佛这不是自己的窝,只是一个行宫居所。
但它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看着一锅锅铁水开炉,还有武器退火后取出开锋,看着黑铁渐渐磨砺出寒光,看着武器从铁水成形,百看不腻,还拿爪子翅膀去触碰,有一次更是拿了一把开锋的戈头飞走去割草,被一个新来的士卒当野鸟追了数百米。
这些新铸的武器郡守还没有取走,严江便将他们堆在修好的草棚里,足有一人那么高,而陛下后来更是喜欢上在武器堆里睡觉,仿佛一只守护财宝的龙。
严江则需要把睡觉的陛下抱回家里的皮窝。
同时,他开始播种自己的秋苜蓿。
发好的种子被撒入翻好的土地,郡守为他提供了十头耕牛,翻好了土地,剩下的除草之类的小事,自有佣耕管理,一切顺利步入正轨,简单地让严江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总觉得郡守对他很是另眼相看到有些前鞠后恭。
还忍不住向陛下抱怨这个郡守是不是来得太勤快了,三天两头能见到,他都那么老了,总觉得有什么深层目的。
陛下听到这个问题时昂起首,拿翅膀指指他腰上的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