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卿家还未接任便如此用功,实乃黎国之幸。”皇上将目光转向叶弘铭,“叶卿家,时辰差不多了,开始交接吧。”
“臣遵旨。”
薄尽斯掀开衣袍跪了下去,宫人奉上了大印和官帽。叶弘铭大步走了过去,双手捧起官帽,双眸微微眯起。眼中一闪而过一缕危险的光,转过头时又是和善的模样。
他将乌纱轻轻放在了薄尽斯的发髻之上,扶正,又捧起大印交给了薄尽斯。依照礼节,薄尽斯应该向他三叩首。
他退后了一步,薄尽斯叩首毕,一切尘埃落定。
叶弘铭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眼下的现实。他不是没想过要此前解决掉这个隐患,可是皇上半点风声没有透露,他毫无头绪。墨族的这个人也是行踪极为隐秘,到了长安城外便失去了踪迹。
他派去的人最后看到他,是见他进了城郊的树林。可是并没有见他走出来,怎么会忽然来到了长安城里?叶弘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以后时间多得是,墨族再厉害,一个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到最后还不是得投靠叶家!
叶弘铭行了交接礼,便立刻面向皇上,重重跪了下来。如此大礼,让皇上也吓了一跳。
“陛下,臣今日卸任首辅,如释重负。这十五年来,臣不曾有一日迟来和早归,每日披星戴月,不负苍生,却亏欠妻儿良多。今日,臣请陛下恩准,自此不必再参与内阁和朝会!”
话一出口,身后群臣立刻齐齐跪了下来:“首辅大人三思啊!黎国不能没有叶大人!”
皇上微微眯起了眼睛,冷眼瞧着叶弘铭。好一个下马威,他倒要看看,墨族这位少年天才究竟要如何应对如此局面。
第19章 回家探亲
薄尽斯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帮朝臣哭天抢地。他早知道朝堂之上权力倾轧血腥残酷,没想到身处其中,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怎么说呢,比想象中......诙谐......
叶家也真是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使出这样的昏招。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弘铭的神色。
皇上和他都不说话,叶弘铭也沉得住气。其他人却有些按捺不住,不知道如何收场。
终于,在人心浮动之时,薄尽斯忽然上前一步对着叶弘铭重重一拜。一时间众人被他的举动惊住了,叶弘铭也神情微怔:“薄大人这是何意?”
“晚辈敬佩叶老的人品,情难自已。”薄尽斯情真意切道,“这几日晚辈翻看旧日的公文,耳边也听不少人交口称赞叶老的人品谋略和胆识。今日在朝堂上一见,便知叶老果真鞠躬尽瘁,深得人心。晚辈是发自内心的拜服。”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叶弘铭不是寻常人,这等言语对他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明面上,他还是给足了薄尽斯面子:“薄大人谬赞,老夫愧不敢当。”
“叶老为国为民大公无私,晚辈也深有感怀。犹记得清丰二十三年,叶老官拜左都御史,曾大力打击贪污舞弊。在铲除奸臣徐良之后,曾经说过一句话,振聋发聩。不知叶老可还记得?”
叶弘铭算了算,那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初出茅庐,还年少轻狂。也曾经如薄尽斯这般意气风发,铲除奸臣徐良是他功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他说过什么话,着实是不记得了。
“叶老说,徐乃忠良之后,其父两袖清风,一生清廉。初入庙堂也曾思匡扶社稷,奈何二十载沉浮,终究为权势所蒙蔽,利欲熏心。倘其能早退一步,或得善终。”薄尽斯将叶弘铭的原话一字不漏背了出来,当然这也是他方才来的路上临时看的。
叶弘铭心下震动,过往的记忆也重新涌向。他确实发出过这样的感慨,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走上徐良的道路,但如今想来,却愈发理解那个被他斩于菜市口的大奸臣。
“晚辈听闻叶老之言,愈发感觉到叶老能奉公廉洁至今的不易。但正如叶老所言,人有时候会身不由己。当年的徐良也曾在盛年请求辞官归隐,但被其下属死谏,无奈留下,最终招致那般下
场。如今你们也要陷叶老与不义么?!”
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叶弘铭咬了咬牙。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应答,叶弘铭已经是骑虎难下。
薄尽斯又转向了皇上:“臣刚赴任,于社稷并无功劳。但叶老劳苦多年,臣斗胆请皇上准许叶老的提议,让叶老回家颐养天年!”
皇上立刻顺坡下驴:“朕也是万般不舍,朝廷是一日也离不开叶卿家的。但是薄卿家一番感言,让朕惭愧。朕只想着自己能轻松一些,却未曾顾及过叶卿家的难处,是朕失察。小德子——”
一旁的小太监连忙应了:“奴才在。”
“拟旨,朕要加封叶卿家为柱国公!赐封号——定!”
朝臣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原本一番虚与委蛇的举动,竟然弄巧成拙了。叶弘铭黑着脸接了旨意,说是封赏,分明是想架空他。
朝会过招,薄尽斯初露锋芒。众朝臣走后,六殿下和七殿下的目光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似乎都在盘算着要如何拉拢他。
皇上倒是有些漫不经心:“老六,你对长安比较熟悉。薄首辅初来乍到,连个住处也没有,你去好生安排下。”
“儿臣领旨。”六殿下欣喜地领了命。赵煦和的拳头紧了紧,终究也只是向薄尽斯拱了拱手,便先一步离去。
刚出门没几步,江蓠便匆匆赶来,他向六殿下行了礼。便对薄尽斯道:“公子,方才叶家递了封请帖,邀您前去庆贺叶家公子的生辰。”
薄尽斯脸色变了变,那可是个虎狼窝啊。别的倒不怕,可若是碰到了叶翎,知晓他的身份,还不活剐了他!
他正要拒绝,六殿下却拱手道:“既然首辅大人还有宴席要赴,我就不便相伴了。不过薄大人放心,你的住处,包在我身上!”
薄尽斯思忖了半晌,早晚叶翎得知道他的身份,择日不如撞日!
而叶家那头,叶翎抵达之时,叶念初正在门口招待客人。刚和几个大人寒暄过,一眼瞧见了妹妹的马车,他立刻迎了上去。
张开胳膊道:“翎儿,跳下来,哥哥接着你。”
这肉麻的声音让众人都忍不住一阵颤动。叶念初平日里也算是不苟言笑,加上出身世家,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何况他还有一段行伍经历,世家公子气交杂着军人的气质,更是不怒自威。
可这一番举动,着实让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叶翎倒是习惯了哥哥这般语气,以前在军中也时常这样。她不习惯和人过于亲密,于是扭头回了车厢。
叶念初僵在原地,颇为挫败。没等他收回胳膊,车厢里嗖地飞出来一个物体。他下意识接住,这才发现飞出来的竟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他鼓着腮帮子好像在和人置气,叶念初疑惑地望着叶翎。
“这是王府的小世子,大名赵思君,小名豆丁。”
“原来你就是小豆丁——”话音还未落,赵思君已经一爪子就要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