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略有担忧,“你不会打算明天带着这个小孩子一起上路吧?”
杨清反问,“你觉得呢?”
望月说服他,“这边的流民多了,力所能及帮一帮就行了。你真要一个个救过去,根本救不回来啊。看这个小孩子眼神机灵,明显也不是傻子。应该只是一时倒霉,被大部队抛弃才到这一步。我看呢,在西南这边生存,就算你饿死,她也不会饿死的?”
杨清笑看她,“我饿死?”
望月连忙讨好他,“你当然不会饿死啦!有我在,你怎么会饿死呢?”
杨清失笑,低头看火,却是眸子幽静,陷入沉思。空旷的山庙,外头雷声阵阵,庙中一角窝着警惕的把自己缩成团的小乞儿,中间烧火煮菜的,则是杨清。望月看杨清不说话,就很无聊。她蹲下来,推一推杨清的肩膀,好奇问,“你在想什么?”
“西南这边混乱,官府在这边的管辖似乎不太管用。原本能对百姓照顾一二的魔教,现在也在自己打架。之前上路时已经看到了不少流民现象,现在再看来,不觉想到,江岩某方面说得对,在这边,还是得靠魔教。”
望月眸子里便染上了自豪的笑。碍于身份,她也不好太夸大圣教如何如何好,但是圣教有方面被杨清认可,总是好事。
望月其实对流民也并非完全无感。她昔日做圣女时,最下层的教徒们,其实正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在这些百姓眼中,什么教主啊江湖啊都太遥远太虚幻,普通百姓对圣女的接受力度,其实是最高的。圣女就像是一个精神象征一样,大家都拜她祈祷。
望月也一直在履行自己圣女的职责。
可惜江湖口风完全被白道把持,在她死后,天下人说的,全是她如何恶毒如何不好。就是在西南这边,魔教自己的地盘,望月听到的这种说法都很多。她很是意兴阑珊,觉昔年自己也接济普通百姓,可自己死了,不领情的人这么多,还说她恶毒阴狠。她纵是恶毒阴狠,对付的也是江湖高手们,和这些百姓又有什么冲突呢?
虽然她素来不在乎别人怎么骂自己,但是在西南这边都被骂,就让她觉得自己太浪费感情了。
杨清慢慢说,“所以,魔教现在的乱,确实该整顿一二了。”
望月心中其实赞同。
这个时候,她心中不由想到:若是原映星在就好了。
如果他能重新收整了现在的圣教,至少流民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了。
想到原映星,望月怔愣了一下。
其实最近,她很少想起这个人了。也许是跟杨清在一起太有趣,她一个重生的人,又实在对圣教现在的事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她向来又心大,完全没想过凭一己之力解决现在的圣教问题。
她好想把自己嫁给杨清……
好想一直跟杨清在一起……
杨清太有意思了,他的精神世界是一座庞大的宫殿,璀璨辉煌。一点点的,他在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展现给望月看。望月为他所迷恋,越是深入,她越是想看。他是这么合她口味的人,让她觉得就算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她也不会腻烦。
望月对杨清越来越上心,最近,她都很少想到原映星了。
然后在这里,因杨清一句随口的感慨,望月忽然想到了这个人。
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她的心神,围着这个人转。她觉得原映星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当然,这个最重要的人早已产生动摇。不过圣女望月居然为了男人,快要遗忘自家教主大人……望月低头反省,很羞愧:身为圣女,这样只想着追男人,真是太沦丧了。
接下来的时候,望月便变得有些沉默了。杨清不解她为什么突然从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变得这么安静,但是他的好处,就是给人空间,也没有去主动打扰。
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
哗啦啦,雨声在暗夜中咆哮,和风声一起,凉气从四面灌入,从地皮卷上来。庙中小乞儿早已入睡,杨清在打坐调息,望月抱着膝盖靠着生锈的柱子,眼睛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大雨,有些出神。
雨下得这么大,心头很安静。
真是喜欢这样的下雨天,从小就喜欢。好像满世界的人都消失了,让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世界在雨中变得慈悲而寂寞,这是很难得的。
被睡意袭来,望月闭上了眼。
听着沙沙沙的雨声,她陷入睡梦中。
……
午夜梦回,回到了圣教。周围一片黑暗,小小的女童抱着膝盖,听着外不间断的雨声。梦里梦外,都在下着雨。
望月有些恍惚,侧头,伸手向前摸,身前十寸,是石壁。再往后摸,身后十寸,也是石壁。
胸口瞬间被紧窄的空间给迫得逼仄。
她有些茫然,认出了这是小时候被关的地方。
一个小黑屋,每天被人打着出去,跟一群年龄大点的、或者小点的孩子厮杀。活过一天是一天,能活过一晚上,第二天还要再经历前一天同样的待遇。圣教犯了错的小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
望月成圣女后,因为幼时的阴影,取消了圣教对小孩子的这种血腥打磨。然而她幼时,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又是实实在在的。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呢?
她不是已经长大了吗?这里不是已经被取缔了吗?
“月芽儿,做噩梦了?”她迷糊中,被旁边温暖的少年身体搂入怀中。
她抬手,摸上对方的面孔,诧异,“原映星?”
这间条件限制得很厉害的石屋,是前教主专程为原映星和望月准备的。在这里的人,只会是原映星。
少年搂着她,在连夜的大雨中,低声笑,“你这么惊奇,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
黑暗中,望月仰头,看着少年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