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2 / 2)

“那依你们看,应该如何?”

“属下认为,有两计。”随从伸出两个指头,说,“其一,世子早日生下儿子,嫡长子最佳,有了继承人,您的筹码就更重了。其二,斩草除根,防患于未然。”

西风呼啸,席卷在王府曲折纵深的回廊中,像是小孩子哭一样。周舜华从墙后收回身体,按紧帽子,快步离开。

侧厅内,唐师师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守夜对她来说实在太晚了,她又在怀孕,本来就容易困乏,很快就睡着了。

赵承钧在一旁守着她,翻看来往邸报。往日习以为常的东西,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他许久没法集中精神。

他的耳边不禁浮现起赵子询对唐师师那声疏离又克制的“王妃”。已经整整一天了,赵承钧不停地回放这一幕,近乎成了折磨。

他教那个孩子遵纪守礼,喜怒不形于色,如果有想要的东西,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来。他教的时间太长了,以致于,现在连他都看不穿赵子询。

赵子询,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唐师师这一觉睡了很久,后来她迷迷糊糊被冻醒,问:“什么时辰了?”

赵承钧沉浸在思绪中,忽然被打断,低头才发现是唐师师醒了。他给唐师师拉了拉毯子,说:“快子时了,马上就要贺岁。你要起来看看吗?”

唐师师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力,赵承钧扶着她坐好。唐师师刚睡醒,浑身发冷,她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一点,说:“有什么好看的,我现在又笨又重,衣服丑人也丑,做什么都不方便。我出去做什么?”

赵承钧失笑,温声道:“不会。你一直很好看,即便怀孕也不会减损你的美貌。”

“你骗人。”

“真的。”赵承钧握住唐师师的手,牢牢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最好看,毋庸置疑。”

唐师师依然噘着嘴不说话,可是眼睛中逐渐流露出笑意。这时,外面突然爆竹声大作,人群欢呼起来。窗纸上映出一阵阵亮光,赵承钧和唐师师一起回头,看向窗外。

新年来了。

唐师师看着外面满天火树银花,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一个朝不保夕的侍女,每天都在为如何抢女主戏份而头痛。她跟踪周舜华到戏楼,阴差阳错中了计,险些替周舜华顶罪。那时候她骑虎难下,只好抽赵承钧的剑为他献舞,没想到一眨眼,一年过去了,她肚子里已然怀了他的孩子。

唐师师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颇感人事无常。那时的她,哪能想到她最终嫁的人并不是男主,而变成了男主的父亲呢。

赵承钧也想到了去年的事情,两人握着手,谁都没有打破此刻的氛围。过了一会,唐师师笑道:“王爷,新年快乐。祝王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是去年唐师师对赵承钧说的话,赵承钧记起来后,低声笑了。他垂眸看向唐师师的眼,目光专注幽深:“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岁岁有你。

别人家正月是最繁忙的时候,但是对神泰七年的靖王府,正月却是一个担惊受怕的月份。

唐师师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临产期一日日逼近。王府上下,无论是内宅还是外院,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无论是王府的人还是姚太后的人,都提起心来。

二月二十,深夜,已经安静下来的靖王府忽然喧闹起来。卢雨霏顶着一脸憔悴爬起身,听到院外的人砰砰砰敲门,急声道:“世子妃,王妃发动了!”

第93章 留子

卢雨霏大晚上被吵醒来, 她胡乱披了件衣服,张嬷嬷已经到外面开门了。过了一会,张嬷嬷回来,肃着脸对卢雨霏说:“世子妃, 王妃要生了。”

“我知道。”卢雨霏飞快地整理头发, 说, “我刚才听到了。嬷嬷, 给我更衣, 我去前面守着。”

张嬷嬷应了一声,赶快挑亮灯光,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给卢雨霏整顿。卢雨霏这里才刚刚穿好罩衣,外面又来人了。

张嬷嬷出去接话,这会张嬷嬷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她的表情却不怎么好:“世子妃, 刚才报信的婆子说,王爷下令, 任何人不准出门。如果发现有人未经允诺在王府里走动, 一律以犯上作乱处置。”

屋里所有丫鬟都倒吸一口凉气, 犯上作乱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尤其这里是皇家, 被打死了都要担心会不会连累亲族。靖王下这么严苛的禁令, 那就是钉死了, 不让任何人出门,也不让任何人传递消息。

卢雨霏衣服换到一半,听到这里, 她把自己头上的珠钗拔下, 随手扔到妆奁上, 说:“得了,不用换了。白忙活一场。”

张嬷嬷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吓得手指哆嗦,整个人惴惴不安。只是生孩子而已,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生产,王爷为什么要搞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还以为是宫变呢。

卢雨霏深呼一口气,跌坐在凳子上,许久没有力气动弹。静了一会,卢雨霏觉得屋里气闷,说:“把窗户支开,通通风。炭都快烧没了,撤下去,换盆新的上来。”

“是。”丫鬟领命,提着炭盆去外面捡炭。趁屋里人少,卢雨霏靠近张嬷嬷,压低声音说:“嬷嬷,王爷不让出门,你就在角门跟前守着,小心留意外面的动静。一旦有什么消息,赶紧来告诉我。”

张嬷嬷应了一声,连声道:“老奴明白。”说完,张嬷嬷踌躇,悄悄用气音问:“世子妃,您说她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卢雨霏抿着嘴,脸色阴沉,看不出表情来。是儿子还是女儿?卢雨霏当然希望是女儿。

万望老天开恩,这个节骨眼让她生出儿子来,可不是好事。

张嬷嬷出去了,卢雨霏一个人坐在寝房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最后卢雨霏实在是慌得不行,干脆找来一串佛珠,坐在塌边,一边拈佛珠一边在心里祈祷:“是女儿,一定是女儿。”

卢雨霏心神不安地等了许久,快鸡鸣时分,张嬷嬷耷拉着脸色回来了。一看到张嬷嬷的脸色,卢雨霏心中就重重一沉。

“世子妃,王妃生了。是个男孩。”

与此同时,王府许多个院子里,都有人悄悄从角门跑回来,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屋里主子:“王妃生了个男孩。”

燕安院里,稳婆抱着襁褓,笑呵呵地将孩子的脸展示给赵承钧看:“恭喜王爷,您看,是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重呢。”

那个孩子皮肤通红,脸被泡的皱巴巴,此刻还闭着眼睛,尚且不知他来到了怎样一个世界。这是赵承钧第一次看到新生儿,他觉得惊讶,也觉得神奇。

孩子出生,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在赵承钧的印象里,小孩子都包在大红襁褓里,干净体面,白白胖胖。赵承钧便一直以为,小孩子一出生就是白白净净的。

原来,他们刚来到人世的时候,这样小,这样脆弱。稳婆见赵承钧认真注视孩子,壮着胆子让赵承钧伸开手,她将襁褓放在赵承钧手上。赵承钧全身都僵硬了,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手心小小的孩子,心想,这就是他的儿子。

他和唐师师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