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父女是自西门入的城,这里正是一片饭庄,又有在城门口摆摊卖各种小吃的。宁婉拉了爹找了家馄饨摊子坐下,每人要一碗馄饨。
宁梁是来过几次虎台镇的,但都是每年的徭役之时,自三家村出来先到马驿镇,再到虎台县,一路皆有人带领,吩咐他们做活,同时也能安顿吃住等事宜。至于今日到虎台县为自家办事,还是第一次。虽然他口中安慰女儿,但其实心里也未必没有把幺女当成依仗的想法,毕竟幺女是受过爹托梦的,且自那以后这孩子越发有本事了。
眼下宁婉要了馄饨,宁梁也不反对,两人走了三四个时辰,果真是又累又渴又乏,看着热乎乎,连汤带水的馄饨,十分地对胃口。
父女二人将馄饨都吃尽了,就连汤也喝光了,宁梁还就着汤水吃了一个带来的窝窝。又在摊子的长条凳上坐着歇了一会儿,两人又起了身,依着宁婉的意思先去找绸缎商铺。
宁婉是知道哪里有绸缎商铺的,但是总不好直接说出来,看着爹在街上打听了路,便随着爹向东城走去。远远地就看见瑞泓丰的烫金牌匾,宁婉就拉着爹向里面走去,却被爹一把拉住了,“我们不如去一家小铺子吧。”
爹从来没有进过这些铺子,因此只看瑞泓丰气派的门面就打怵,其实瑞泓丰这门商铺做生意很厚道,赵家多少年都在瑞泓丰家买绸缎布匹棉花等等织品,到了年底开列了单子结帐,从没有以次充好、虚报帐目的时候。而瑞泓丰对于赵家这样的大主顾又格外用心,每有新货时,瑞泓丰的老板都要亲自送上门来请赵家人先挑选。
吴夫人送的绸缎是一等的货色,虎台县里经营上等绸缎的也只有瑞泓丰一家,因此宁婉的这两匹绸是打算卖回瑞泓丰的。于是她便笑道:“爹,我就看这家的牌匾好看,我们就进这家吧。”
这样的理由,宁梁还真没法反驳,而且就是反驳了,他也不知道应该选哪一家去卖这两匹绸缎,因此就随着宁婉走了进去。
方一进门,便有一个穿着翠竹色长衫的伙计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大叔,带女儿买衣料?”又将手向一侧指了指,“我们家花布的种类最多了,小姑娘穿都好看。”
宁婉微微一笑,瑞泓丰的伙计还真能干,一眼就看出爹和自己不可能买绸缎,直接推荐花布。也是,就看爹和自己的穿着,正是寻常的农家人,进了铺子自然是买布料的。
宁梁立即被伙计如此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便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那个,我,我们不是来买花布的。”又瞧幺女。
伙计便又看出宁婉是管事的,立即又转向她,“小姑娘,想买什么?昨天铺子里刚进的各种颜色的绫布,夏日里做衣裳穿再凉快不过了。”原来他瞧着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寻常的青布裙,碎布拼的小袄,但神情十分地自若,便又高看她一眼,从花布升到了绫。
宁婉摆了摆手,“我们今天不是来买布料的,”将爹身上的两匹绸缎拿下来,打开包袱,“我们想把这两匹绸缎退了。”
伙计看看两匹绸缎,一眼认出了正是年前自江南进的新货,整个虎台县只有自己家有这样的上等绸缎,便问:“是有什么瑕疵吗?”
“没有,”宁婉便知道这绸缎果然是吴夫人自瑞泓丰买的了,笑道:“家里用不了,白放着也浪费,就想退了。”
“如果没有瑕疵,我们店卖出去的衣料都是不退的。”
“我明白,我明白,”宁婉笑道:“所以我可以只要原价的一半。”
“但是,那也不成,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宁婉知道做生意的规矩,一般铺子里卖出去的东西是不能退的,但是她现在实在太需要钱了,因此只能想办法把这两匹绸缎换成钱。虽然也可以拿着绸缎在外面摆摊儿卖,但是这种贵重的织品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而富贵人家又不会随便在外面买,所以她眼下还真只有卖回瑞泓丰这一条路。
因此她便笑呵呵地说:“什么是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当年她在赵家一年四季买绸缎时,瑞泓丰每次还不是抱了成堆的绸缎上门让自己挑,挑剩下的依旧拿回去卖,现在自己已经肯让了一半的价,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检查一下,一点也没弄脏也没弄坏,你们收回去完全可以重新卖的。”
伙计见这个不大的小姑娘十分地执着,说的话又有理有据的,一时倒难为起来了,“我就是个小伙计,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做不了主啊。”
“那没关系,请你们家的掌柜来,我跟他说。”
伙计又觉得这么一点小事不值得请了掌柜,因此便犹豫起来。正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少年,见他们正僵持着便走过来笑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宁婉见少年眉目清秀,面带着些愁容,心里暗道:“果真都对得上。”便上前福了福笑道:“小王掌柜,我这两匹绸是别人送的,我们家里用不着,白放着又浪费了,因此就想退了,只要一半的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