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恒:“……”
这称呼还当真让人受宠若惊啊。
“阿姨,我很好。”穆恒十分困难挤出这两句话。
“你既然在,就一起到阿姨家吃饭,你跟小墨墨一起长大,也算是我看到大的,千万别跟阿姨客气,一定来,知道吗?”
说完,那头的电话“啪”就挂上了。穆恒僵硬的侧过脸,发现沈兆墨正穿衣服准备走。
“我真的要一起去吗?”穆恒眉毛一挑,问道。
“去吧,她都这么说了。”沈兆墨在一份资料上签上名字,头也不抬地说:“不然,下一次见面你就会见到她撅着嘴埋怨你为什么没来了,你要是确定你承受的住,不去我也没什么意见。”
穆恒一听,果断跑回去把灯和电脑都关了,拿起大衣跟在沈兆墨身后,离开了警局。
楼道里的声控灯敏感的很,只要一点声音就会马上亮起,就着走廊的亮光,沈兆墨和穆恒纷纷深吸一口气,他们并没有一种回家的喜悦,倒是多了份莫名的、像是舍身赴死的悲怆。
沈兆墨站在门口,拨开密码锁的盖子,按下密码。
门一开,沈兆墨母亲洛如雪——舜市大学美术系教授,一个收集美、观察美的文艺女性,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迎了上来,还没等沈兆墨开口,她就一手拽着一个把他们拖进屋。
“怎么这么晚啊,菜都快凉了,我正想打电话呢,天啊,你看你俩这一身的汗,累坏了吧……小墨墨,让妈妈看看,你都瘦了,小恒恒也是,你俩要注意身体,多吃点东西。”
沈兆墨和穆恒顿时都觉得牙齿一阵发酸,洛如雪同志的婴儿话语除了郁闷,实在是产生不出其他的感想。
趁着洛如雪扒着穆恒非要跟他谈养生心得之际,沈兆墨走到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父亲沈青松身边,不同于以美至上、满脑子浪漫细胞的洛如雪,沈青松相对来说要稳重、不善言谈些。
沈青松两鬓露出些许的白发,他年轻时期当过兵,就算后来下海经商,也始终保持着当兵时候的状态,就算坐也是挺胸抬头,腰板挺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
沈青松和沈兆墨对视了一眼,父子二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眼神交流,此时无声胜有声,恐怕说的就是他们。
一桌子美味佳肴,撑得穆恒窝在沙发里直哼哼。刚开始,他还想帮洛如雪洗碗,可是在连着碎了三个盘子后被沈兆墨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后来,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洗,却把沈兆墨盯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最后连厨房门口都不让他待,直接将他踹到客厅、按进沙发里。
穆恒捧着肚子,像个孕妇似的艰难的从沙发上起来,走进沈兆墨的卧室。
房间里还保持着主人走之前的模样,穆恒径直走到床头橱前,拉开第二个抽屉,打开一个别着红色丝带的礼盒,里面躺着一张少女的照片——十五六岁的模样,留着披肩长发,笑起来时脸上隐约露出两个酒窝,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连衣裙,显得超气蓬勃。
他凝视着这张照片,嘴唇慢慢地抿了起来,很怀念也很惋惜。
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抢走了照片。沈兆墨表情凝重,略带阴郁,他一句话不说,把照片放回盒中,关上了抽屉。
“你还没跟澹台和好吧?”穆恒坐在沈兆墨床上,语气中充满了自责,“你明明知道是我求着她的,干嘛还要跟她置气?”
“……我没有。”沈兆墨注视着关上的抽屉,为难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跟她置气。”
“哦,那就是生我的气了,那我在这儿跟您赔个不是,沈队长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呗。”
沈兆墨淡淡的笑了笑。
看到澹台梵音拿着调查报告的那一霎那,沈兆墨心里突然升起了极大的恐慌,他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到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了解澹台梵音,知道她会不惜一切追查到底,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她也只会潇洒的纵身一跃,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使她拥有英勇无畏的本性,所以……他才不安。
被黑暗笼罩的灵魂,好不容易寻找到一缕光芒,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心醉,一丝一毫失去这束光芒的可能都让他难以忍受。
曾经几时,他几乎想要冲破理性的屏障,将这个人囚禁在自己建造的牢笼里,只能看着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如此,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们拆散,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她的生命,她会很安全,安全的待在他的臂弯里。
但是每每清醒过来时,他都对着自己强烈的独占欲自嘲的一笑,然后再劝诫自己不要继续走火入魔下去。
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透明到仅剩一层薄薄的纸,可他却要忍耐住,不能现在将它戳破。
老天爷有时……还真会开玩笑……
“……老墨,”穆恒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床脚的抽屉,“已经十五年了,差不多该做了个了断了。”
沈兆墨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点头。
“澹台梵音可不是什么脆弱的小女生,她那神经绝对是高压电缆做的,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结实。”
沈兆墨嘴角一挑,“我知道。”
穆恒:“……”
“我的天,行了兄弟。”穆恒实在忍受不了,一把拽过他来,颇带有大人训斥孩子般的口气:“你的那个什么狗屁约定马上让它滚蛋!追查凶手哥们帮你,全身心的帮你,但你能别再这么自己折磨自己了吗?你以前那种即使身在花丛中,依然气定神闲的精神去哪儿了?本来一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活活地让你自己给憋成祥林嫂了。”
沈兆墨眉头微微一紧,似乎不太喜欢穆恒的形容。
“而且你也没时间踌躇不定了。”穆恒严肃的看着他,“杀害辛辰的凶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