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气氛凝滞,守夜人身上那种如有实质的疲惫和迷茫真实地写在了他的身上,变异的身躯伛偻着,似乎快要被这种来自灵魂的重量摧垮。
朔月灾厄的真相是如此沉重,让这座曾经被誉为“神之眷乡”的圣城堕入罪恶之中,再无一个灵魂是纯白无辜的。
而守夜人们仍在为茫然无知的居民徒劳地挣扎着——他们不能说出真相,这将毁掉圣城最后的和平,让这座城市深陷绝望与罪恶之中,但如果不说出真相,他们就无法劝说所有人在朔月之夜保持清醒,而且只要有一个人睡着了……那后果就会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钻进了羊圈中,天亮以后,整座城市将是一片人间地狱。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沉默地守护着,卑微地努力着,绝望地坚持着,尽他们所能地让每一个醒来的人忘掉这场噩梦。
齐乐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进入到肺中,压住了胃部的不适感,一种阴郁的冷从肺里一直蔓延到全身,让人仿佛置身冰窖。
苏和清冷又温柔的声音响起:“朔月灾厄不可能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请回忆一下,八年前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吗?”
守夜人们摇了摇头。
“我们也在探究朔月灾厄的起因,可是至今也没有证据……只是有一个可疑的传言,八年前,领主的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婴。”
齐乐人瞬间打了个激灵,八年前,女婴?那个试图从他手里骗走信物胸针的金发的小女孩正好是七八岁的样子,难道……
“女婴的事情,说说。”宁舟突然出声道。
齐乐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夜色太深他看不清宁舟的表情,可是刚才他一贯冰冷的语气里却好似有一丝颤音,他在担心什么?
守夜人面面相觑着,最后还是那个为首的守夜人说:“我们也从未见过那个女婴,这个流言是从领主城堡中传出来的,传说八年前领主夫人怀孕了,当时已经足有十三年的时间没有新生儿降生,这里甚至传言是被诅咒,不会再有人类降生,如果出生,那就一定是恶魔。所以领主和夫人隐瞒了这件事,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仆人知道。被命令照顾孩子的女仆因为害怕向自己的亲人透露了这件事,后来孩子在朔月降生,那一天开始,整座城市就陷入了噩梦中,而这个女仆也在朔月中消失了……”
“这八年里有人见过这个小女孩吗?”齐乐人问道。
“偶尔会有人说自己梦到了一个小女孩,蓝色的眼睛,金色的长卷发,扎成了两个辫子,头发上还插着白色的玫瑰花,模样端庄又圣洁,就好像教廷中的圣母画像。”守夜人说。
金发蓝眼,圣母画像……齐乐人的脑中闪过宁舟的半领域中的玛利亚……
宁舟十三岁前往教廷,因为那一年玛利亚去世了,正好是八年前。
这真的是巧合吗?
齐乐人再一次看向黑暗中的宁舟,也许这一刻只有他读懂了他内心的忧虑与恐惧,这个本来由玛利亚创造出来用来保护圣城的领域,如今已经沦为了恶魔的猎场,而最可怕的是……他们无法确定玛利亚死去的灵魂,是否回到了这里,却被恶魔的力量污染,成为了邪恶的存在?
如果是,这对一个虔诚的圣修女而言,才是命运最无情的嘲讽。
“梦境……”苏和低声自语。
梦境?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梦境有关,就连那个小女孩都会从梦境里窥视他的记忆……
“梦魇魔女吗?我和我的朋友研究过第一次恶魔入侵人类世界的资料,当时的魔王身边最信重的一位魔女叫做梦魇,擅长操纵梦境,如果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灾变中,她并没有死亡而是沉睡了,然后在八年前苏醒降临,那就说得通了。”苏和缓缓道,“朔月灾厄的起因恐怕是她污染了圣修女已经死亡的领域,正在缓慢恢复力量,直到她可以逃离这里,或者……”
苏和看向教廷旧址的方向,眉心微蹙。
吕医生突然捂住了小腹,脸色惨白地说:“肚子好痛……”
一直觉得胃里不太舒服的齐乐人也是一阵绞痛,冷汗唰地从背后流了下来,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有什么东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滚着!
吕医生吐出了一口血,血迹中一只蓝黑色的蝴蝶正从蛹中孵化,破茧而出,沾着鲜血的柔软蝶翼迅速在风中变得坚硬,它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梦魇魔女?对了,她在藏书室假装苏和的时候,给他和吕医生倒过茶,那时候他们毫无防备地就喝了下去,下雨收衣服的技能也没有给他任何提醒。
来不及细想的齐乐人拿出很早之前宁舟给他的圣水一口灌了下去,胃里翻腾的胃酸和血气稍稍平和了一点,可仍然让人冷汗森森。宁舟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顶飞奔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查看情况,齐乐人把还剩三分之一的圣水递给他:“给吕医生。”
从吕医生胃里孵化出来的蝴蝶在夜色中拍打着翅膀,一阵童稚的笑声传来,甜美的声音在蝴蝶身上响起:“没用的,就算圣水可以暂时压制住,一个小时后你们两人还是因为毒性发作一命呜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