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知道啦。洗把脸,让阿娘看见,又该担心你了。”
程素素道:“你还是担心担心她吧,她后来脸都白了。”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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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绾的情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回家途中,她与钱妈妈一辆车,钱妈妈担忧地暗示道:“不知道程家小娘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李绾苦笑道:“妈妈,你就直说她是个小人精儿,是不是已经看出来端倪了罢。”
钱妈妈讪讪地道:“虽然那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可也未必就不好对付了。九娘是相公心爱的闺女,姑爷也要相公提携的。”
李绾咬着下唇道:“不可这样想!凡事虽有势、有利可循,然而一旦以势利权衡他人,终将被他人以势利所欺。势利会变,仁义不会。”
钱妈妈道:“九娘说的道理,夫人也告诫过我,说陪嫁过去之后,不可以瞧不起姑爷家。可眼下怎么办呢?这事儿,也不能全赖九娘呀。”
李绾道:“凡事最忌自作聪明,事关重大,更不可自作主张,回去禀明父母吧,”说着,又喃喃地道,“为何一旦定了亲,我就像被套上了笼头的马?多看别人一眼,也是不行呢?”
钱妈妈吓了一跳:“九娘,话可不敢这么说!妇人本就要守妇道的。九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应付这小姑子。小姑子刁钻起来,比婆婆还狠的。”
李绾低下头:“还是对爹娘讲罢,哪怕受到责罚,他们总比我有办法。否则一个弄不好,阿翁阿婆也是要伤心的。”
钱妈妈一脸的心疼,她得萧夫人信赖,预备李绾出嫁时陪嫁,也知道一些李绾与谢麟的事情。
谢麟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与还未拜相的李丞相同朝为官,两家子女也曾见过面。门当户对的人家,异性同龄人之间也不是每个人都互相认识的,但是像谢麟这样出色的人物,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是同龄人里最耀眼的。
后来,谢麟父母过世,他结庐守孝六年,出来便将荫生的名额让与堂兄弟们,自己连中三元。这样道德与才学没有任何瑕疵的人,本就该是人人称赞的楷模,更何况,他还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好看。符合所有人对于美好少年的一切幻想。
谢麟三元及第之时,满京谈论的都是他。李家与谢家都是丞相家,若是联姻,也是门当户对的。当时,萧夫人动了结亲的念头。女孩子总有那么一点奇怪的心理,即便是原本不认识的人,一旦知道了“有意与他结亲”这样的说法,就好像与这个人有了一丝丝牵连一般。如果是认识的人,这种奇异的感觉,就会更强一些。
然而李相反对,硬是将这件事情给按下来了。反对的原因就不是钱妈妈能够知道的了。
此事连李绾的兄姐都不知道,外间更是无从得知。也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会以这种方式漏出来。无论如何讲,程犀与谢麟相比,总是要差那么一点的。连钱妈妈,有时候也会有点点遗憾。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沉默。到得家中,李绾不及卸妆,便请萧夫人摒去左右,将白天的事情说了。萧夫人听罢,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心里还想着谢麟?你们有什么吗?”
李绾急得脸都红了:“我一向在阿娘面前长大,能有什么?”
萧夫人放下心来:“你呀你!收收你的心!”
“我并没有……不过是偶然看到了……阿娘,怎么办呀?”
萧夫人道:“寻常女婿也就罢了,程家女婿有那样的渊源,只好问你阿爹了。”
虽已有了心理准备,李绾还是吓了一跳:“阿爹?”
“不然呢?这会儿怕程家已经知道啦。”
幸亏今天李丞相不当值,回来得早,一回家便听说了些事,正解袍带的手顿了下来,问萧夫人:“你还没死心呐?”
萧夫人几十年没挨过重话,听了这一句,也是羞愤:“儿女大事,我何曾擅做主张过?”
“那就好,没事的,”李丞相继续解袍带,“这件事情,顶多到女婿那里,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
“虽说亲家母不大管事儿,有事总听闺女的,可这样的事情不会不告诉亲家母的吧?”
“你不懂,”李丞相道,“不过呀,你们心里总有疙瘩,这也不好,去吧,下个帖子,让女婿带上他妹妹,过来说明白了。”
萧夫人大惊失色:“这样的话儿,哪能拿出来摊开了讲?这私下说,都得找个僻静屋子,绕个圈子。”
“那要看对什么人,对这个,不用。”
萧夫人只得答应了下来,趁没有宵禁,将程家兄妹俩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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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常去相府,程犀与她同乘一车,有人见了也不觉得有异。到得相府,被钱妈妈引到小花厅。程素素看到钱妈妈总是不时打量自己,证实了来时路上的猜测,与程犀对望一眼。
到了小花厅,只见里面只有李丞相夫妇俩。萧夫人一摆手,钱妈妈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李丞相道:“今日不说虚礼,有些个事儿,摊开说完,大家都省心。坐。”
萧夫人担心不已,欲言又止。李丞相却问程犀:“知道有什么事情吗?”
程犀含蓄地道:“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件?”
萧夫人道:“都是我的不是,曾经起过意……”
程犀忽然道:“不如,让我与九娘来说说,如何?九娘必在这里,对吧?”
萧夫人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李丞相。李丞相点点头:“去吧。”
屏风后面,人影晃动,程犀起身,对李丞相夫妇一礼,大步往后面走去。
李绾心下不安,她对程犀所有的认知,除了屏风后面见过的一面,便是通过别人的描述。除此之外,再无了解。既不知道程犀是否表里如一,也不知道程犀将有什么样的言辞。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对话。
李绾鼓起勇敢,昂头问道:“郎君想说什么呢?”
程犀莞尔:“九娘不用捏拳头的。”
李绾脸上一红,呐呐地道:“我……总是我失礼。”
“幺妹对我说,你们都尴尬,因不知你心中所想,她也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只好由我来讲。
没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世人谓贤妻,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上奉父母,下安家室。有过则谏,相敬如宾。总是缺了些什么,仔细一想,那是从礼义上抠下来一个影子。有用是有用,谁问过这影子的悲喜?幺妹问我,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则夫妇二人的心意呢?
然而我与九娘,何曾照面?如何得知心意?能早些与九娘面谈,我求之不得,却又不敢对令尊大人讲,怕他要打我的。多谢九娘,给我今日的机会见面。
若九娘中意芳臣,我愿作说客。如若不是,九娘,在下程犀,有礼了。”
李绾张了张口,怔忡片刻,涩声道:“阿娘曾经动过许婚之念,阿爹不许,此事之议,不曾出过我家内门。比起外间少女,确多了一丝在意。你……我、我喜欢城东老胭脂家的桂花油……你给我带些来,我拿些书,与你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