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的丫头都都踮着脚尖儿进进出出, 轻软的绣鞋落在青砖地面上几近无声。小青端着果盘往内走了几步, 正看到程素素在镜前托着腮。一会儿皱眉, 一会儿嘟唇, 鼓起双颊, 挤挤眼, 先挤左边的, 再挤右边的,一时又调整着笑容,一点一点些微地变化着面颊对着镜子的角度。小青背上一阵冷汗!
打从昨天晚上起, 娘子就十分奇怪!
小青敢拍胸脯保证,她是这世上与娘子相处时间第二多的人,第一是她的母亲。母女俩与程素素呆在一起的时候, 甚至超过了程素素的任何一个血亲。可她从来没见过程素素有过这等模样!
别是中邪了吧?
小青心头一惊, 左右看看,秀竹和采莲也是一脸惊悚, 看来不是自己眼花!采莲和秀竹虽也不同于府里粗使的小丫头, 却明白还是小青更明白程素素, 都无声地望向她, 等她拿主意。
小青想了想, 将果盘递给采莲,指了指外面, 三人踮着脚尖儿一道走了数步才停下。小青道:“我先去问问我娘。”此时问一问积年的老人家,十分明智, 采莲、秀竹都点头, 二人悄悄地立地门边守着,以防有什么意外。
万一真中了邪,她们也得帮忙瞒下来,可不能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拿来说两句。
小青飞快地找到了卢氏,如此这般一讲,卢氏大惊:“什么?走,去看看去!你没问娘子怎么回事儿?”小青道:“我哪儿敢呀?您老不是说,猛然叫人,会将人的魂人吓掉了吗?”
母女俩做贼一样摸到门边儿,采莲和秀竹还立在那里,看到卢氏就像看到了救星。卢氏接过果盘,迈进房里。
程素素对着镜子练习许久,脸都练僵了,眼睛酸得要命,抬手揉了揉脸,扶着颈后晃着脖子起身。站起来看到了卢氏,两人都吓了一跳。
“三娘,怎么来了?”
“娘子,你怎么了?”
顿一顿,又一齐回答。
“我没事儿呀。”
“我来看看啊。”
卢氏将果盘往桌上一放,战战兢兢拉过程素素,仔细打量:“姐儿,老神仙给你的金锁带着呢吗?”
程素素打领子里捞出个婴儿拳头大的金锁来:“怎么了?”
卢氏长长出了一口气,软着脚,扶着只绣墩挨着沿儿靠了一下:“我脚软了,略歇一下。”程素素在她左边的绣墩上也坐了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儿了?对我讲,我来想办法。”
卢氏以劫后余生的语气说:“姐儿,我的好姐儿,我老婆子快要吓死啦。姐儿方才对着镜子做什么呢?!面皮直抖,眼睛直抽,歪眉斜嘴……你……”
【您把我当神经病了?】程素素想到自己的表演,顿时面如锅底,将脸凑给卢氏看:“您看看,我是不是像饱经沧桑的老婆子啦?”
卢氏跳了起来:“谁说的?!我还没见过比姐儿更好看的小娘子呢!”是谁个说歪话了吗?!卢氏的怒火噌噌往上冒。
程素素皱眉道:“没谁说,我就是猛然间发觉……”
卢氏凑了过去,小声问道:“那大官人是怎么说的呢?你们是不是……”
“嗯?”
卢氏对小青几人连连摆手,将几人轰了出去,关上门,过来悄悄地问程素素:“你们成亲有些日子啦,是也该好好相处,圆了房,生个儿子,咱们才能放心呐!在京里的时候,我看许多大家子的小娘子们往观里去,也没有人比姐儿生得好。姐儿又能写会算,做事敞亮,大官很敬爱你的。”
程素素目瞪口呆:“这……这跟他有什么干系呐?”我在说我的少女心啊!
卢氏也目瞪口呆:“不是担心大官人会不够敬爱你?”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程素素抽出帕子来捂脸大笑:“哎哟,我的好三娘,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呀?”笑够了,又想起来了,“小青姐她们呢?”
卢氏没有好气地说:“她们在外头呢?看你这对着镜子乱七八糟的,还道出了什么祸事,去叫了我来!哎,我鞋样子才打了半张呢!”
“你们不会是当我中邪了吧?”程素素大笑。
卢氏撇着嘴角,将自己扯离开她:“我看你这样子倒真像是中了邪了!”
到底是放下心来,二人坐下来说话,程素素只说是自己突发奇想。卢氏一个劲儿地劝她得早些儿准备圆房生孩子:“大官人年纪可不小啦!”两人又各说各话说了一阵儿,卢氏也只能摇头——姐儿还是太年轻了,顽心重,说不得,只好慢慢劝了。
对着镜子反省,被误认为是撞邪,程素素脸上也挂不住了,猛然一收,岂不是显得心虚?索性将错就错,在墙上挂起一面大镜子,每日对着镜子练着自己的语气、表情、动作,以表示自己是在做形象管理,绝对不是抽风中邪!
前进,后退,转身,抬手的角度和高度……练得累了时也一阵的委屈,这叫什么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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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也很委屈,媳妇儿娶进门,自己天天睡书房就算了,反正媳妇儿年纪小,他一时半会儿下不去手。可好歹得有点……交心,对吧?不是跟朋友那种交心!拉个小手行不行?亲个小脸行不行?总不能到觉得年纪差不多了,摆桌酒,烧红烛,通知一下媳妇儿——圆房。对吧?
媳妇儿一点他想要的反应都没给,虽然他也不知道想要媳妇儿给什么反应,也觉得“自己怎么怎么一下,媳妇儿就扑怀里”,很不靠谱。多少也得给些反应吧?
谢麟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想了又想,眼前灯泡一亮——我这是替了程道灵的差使,来教妹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