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己虽然没念过,但听久了,也听得出前头那位念的有错。本就是临时替补,而且台下观众没人听得出来,也就糊弄过去了。
时代不同了,谁也没太在意。
《情探》这一折,算是《焚香记》的高朝部分。
说的是女主焦桂英自缢而死后化身为鬼,前往负心郎王魁的书斋,感觉他不是啥好玩意儿后,当场索命。
很快,梦晴要出场了。
她一个圆场,步伐轻幽,绫子无风自动,脚也一点不露出来,真和鬼魂飘动一般,扎实的基本功立刻引得了台下观众的喝彩。
随着剧情发展,柔美的鬼旦,在发现渣男没有心之后,霎时间成了索命的厉鬼,情节十分紧张激烈。
这露天舞台演出,大晚上的,总觉得凉风飕飕,任梦晴卖力演出,一身火热,竟也觉得后脖子有点冷。可能是汗出来被吹着更冷吧。
梦晴在掌声中退场,竟有点腿软,幸好黎川扶了她一把,两人准备去卸妆。舞台为了观众方便搭在广场,“后台”当然是在有一段距离的室内。
这休闲山庄地方偏,站在里头眺望都能看到山,路上只有花草丛中淡淡的灯光。
梦晴走着走着,就觉得有点奇怪:“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就我们俩啊。”
谢幕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演员,加上观众也散场,怎么想也不该这么冷清才对啊。
“不可能吧,我记得很清楚,是走这条道啊。”黎川记忆力不错,确信自己没走错路,但看着四周空无一人,他也觉得奇怪了,“可能他们走其他路……走吧,反正咱们也快到了。”
一个人也没有,真的很奇怪啊。梦晴心里打着小鼓,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梦晴小姐,黎川先生!”
梦晴驻足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后头追了上来,黑暗中,他的脸慢慢显露出来,大眼睛高鼻梁,看着面善,“你们好,我刚刚看了你们的戏,演得实在太好了!”
“谢谢。”梦晴想,原来是戏迷啊,刚才好像的确看到台下有他,一直激动地站着。
中年男子十分热情,“梦晴小姐一出场,我就觉得功夫真好,这鬼‘从风而行’的特点被你抓得太准了。还有最后索命渣男时,那个神态,真让我想起了蔡月秋!不过蔡月秋到底是男儿身,比你更有力气,我同他握手时,都能感觉到那个力道。哎呀,跑题了,总之我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焦桂英啦,真是优秀的鬼旦呀……”
他表情越是丰富,梦晴和黎川越是惊愕、狐疑。
无他,蔡月秋是位名家前辈,川戏男旦,他饰演的焦桂英十分出名。
都说“周王频临江吸水,谭芸仙幽会放裴。杨素兰贵妃醉酒,蔡罗罗海神庙活捉王魁”,这四大经典中,蔡罗罗指的就是蔡秋月。
可是,这个说法相当有历史,已经是清末民初的时候留下来的了……
这个中年男子,怎么可能见过蔡月秋还跟人握过手啊!
梦晴正觉得无比诡异,怀疑他脑子有问题时,却见这中年男子伸手道:“实不相瞒,我认识一帮老票友,今晚也在相聚,不信你们能演得好,只我来看。我想请二位去演一场,叫他们也见识见识,怎么样?”
他一边招手,一边还自己走了几步。
梦晴和黎川这才注意到脚下,只看一眼,血液都要凉了。地上没有这个男人的影子,而且,他是飘着走的。
……
兰菏循着动静往那边找过去,他本来不想去看的,只是看到路边落着扩音器、小麦克风,还是完好的,觉得有点蹊跷,就跟去看了。
只见一处荒地竟是搭起了粗陋的戏台,台上有两个旦角儿,装扮好了,正在演对手戏,就是其中一个吧,即使化了妆也看得出相貌硬朗,好像是男旦。
除了侧边的鼓乐班,台下还有十几号观众,凝神观看。
台上,年轻的那个一推老的那个:“啐,你这老不死的……”
台下的观众就恨恨地骂:“歹毒的媳妇儿啊!”
兰菏是从侧面过来的,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借着高高的草丛遮掩,定睛一看。
台上的两个演员火气低迷,但确实是活人,可那些奏乐的和看戏的,一个个脸色青白,带着僵硬的笑容,不是鬼就怪了,皆是孤魂野鬼。
正因如此,即使那两个旦角演的是一个欺负另一个,但二人都是两眼含泪,双腿发抖。
——光是看着台下那些青白的脸孔,黎川和梦晴的胆子都要吓破,还能坚持得下去,实在是怕演不好更要被算账。
他们演完一场情探还不够,这些……票友,还要他们再演一出。那仅有的胆气都渐渐磨没了,忍不住想,到底还能不能回去了。
兰菏正看着,忽听身后有人冷不丁出声:
“是你?”
兰菏本以为是鬼,回头一看,黑衣乌发,颈间露出一截念珠,竟是他之前和严三一道送鬼时,遇到的那个丢魂的人,惊喜地道:“是你!”
真的是你。宋浮檀没来得问这鬼差的名字,阴间何其之大,竟还能再见。
若非戴着面具,帽子上写着“来都来了”的鬼差,应该只有这一个,他也不敢认。
见兰菏目露惊喜,宋浮檀的心情竟然也轻盈起来,矜持地轻点头。
兰菏吃惊地看他:“你怎么也在,你死了?”
宋浮檀:“……”
宋浮檀:“魂离体外。”
“不会吧。”兰菏觉得不大对,“那天我才把你送回去的啊。”
宋浮檀定定看他:“你说‘快马加鞭’?”
“……”兰菏尴尬一笑,“本来是想给你马的,谁知道只剩下……咦,难道它半道折了,你才一直飘到现在?”
宋浮檀:“是又离魂了。”
兰菏觉得挺稀奇的,忍着没说你这离魂频率快赶上我这个生无常了:“又离魂?你干什么了,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又离魂,也是被这些鬼带来的吗?既然没折,那我送你的战驴呢?你没丢了吧!”
宋浮檀:“??”
宋浮檀:“战驴……?”
言下之意大约是:你怎么好意思这样说。
兰菏:“有问题吗?我是东岳阴司一员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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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是我大东岳阴司猛将!超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