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那碗药,也成了她自取其辱的证据。
云秀干脆把药端到眼前,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去,而后将空杯子往桌子上一丢看不见,就等于没有。
药的热气烘得她眼睛都有些湿了,她发狠道,“我日后再管你,就是小狗!”
将桌子上的药瓶拾起来,想起自己白费的那些心思,只觉得心意空掷、多管闲事。
然而再想到令狐十七发病时的模样,又不能就这么泄愤扔掉。便拾起来,往令狐十七怀里一推,顺势把他也推出去,“你不用我管,我还不用你管呢。”
她要对面吼回来,令狐十七心里还舒服些。然而她直接动手赶人,令狐十七不免就觉着一股郁气积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
他确实是在和云秀闹脾气,然而若是为了求疏远,他何必大老远追过来,跟进去和她吵?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
瞧见怀里的药瓶,越发火冒三丈。拿起来,便往地上一扔她连人都要赶走,他凭什么就要收下她的东西?
那瓷瓶竟意外的结实,不但没摔碎了,反而弹出去老远。然而触地仍不免乒的一声脆响。
兄妹二人的怒火便在这声脆响中引爆了,一时只目光如火的对视着。
云秀难得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她想,他明明从小就借病欺负人,引得身旁人纷纷去迁就讨好他,却又觉着自己没逼旁人,旁人都是自己殷勤已经够可恶了,他还摔东西。
谁不会摔东西啊。
他摔她送的,难道她就没有他送的可以摔。
她便扭头回屋,想取来他送她的东西,也在他面前摔给他看。然而她没头没尾的进屋去拿,一时竟不知该拿什么好拾起桌上话本,就瞧见床头香逑,拽下香逑,又觉着银的摔起来不够有气势,待扭头去找有什么瓷器陶器可摔,找着找着忽就泄气起来,心想,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跟熊孩子赌气吗?
令狐十七的脾气她早许多年前就知道了。明明过去都能视而不见,最多受不了就离他远一些,为什么现在反而要生气起来?
话又说回来,这种事也值得生气吗?
云秀想了想修仙人的理智告诉她不值得,可现实告诉她,他竟然摔她的东西,真是好气人哟。
云秀:……
她抱着膝盖靠在床前,微微感到委屈。
不但仙路不顺,她的道心好像也出问题了。
云秀扭头进屋了,令狐十七独自站在院子里,脾气不知该发给谁看。
以往都是他恼火走人,今日却是云秀先走了。
他待要再追进去,未免太没脸面。干脆也甩袖离开,然而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被他甩出去的那只药瓶上。
……其实摔出去时他就后悔了。
就算他不要,也不该当着云秀的面扔掉她那么生气时依旧不忘要把这东西给他,可见是真的想给他。且她都说了是给他配的药了,还不知她奔走了多久、问了多少人才配成。不管那药是不是管用,总归有她一分心意在里头。
可是他却给摔了。
他停在那枚药瓶前,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若捡起来,就好像认输了似的何况云秀又不在,就算他认输了,她也看不着,也不会觉着消气了些,就和他和好。
何况凭什么每一次都要他来求和?
至少这一次,是云秀先无端指责他的。
墙外有货郎敲着梆子走过。
云秀抬头看了看石榴树上初夏时节湛蓝无云的天空,心想,令狐十七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她便起身出门,想把令狐十七丢掉的药瓶捡回来。
出了门,却见令狐十七正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正攥着他才扔掉的瓶子那瓶子虽没摔碎,瓶塞儿却被摔开了,正落到石榴树下。那石榴树低矮多蘖,枝叶密密成丛,令狐十七够不到,便蹲下来找。
石榴花叶摇落满地。
他听到脚步声,手上便顿了一顿。
云秀愣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回味过来他在掏塞子。
忙又扭头进屋。
令狐十七听她出来,知道被她撞见自己的姿态了。只觉得又羞又恼,恨不能就这么钻进树丛里去藏起来。然而她见了却无所表示,而是扭头就走,他心里就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那塞子尚未掏出来,他便不掏了。低头看看手里的瓶子,一时想扔到墙外,一时又茫然失神。
他虽只犯春花,然而和石榴花靠得过于近了,依旧觉着不太舒服。胸口又闷闷的泛咳。
他便又赌气,心想,还是走了吧省得她又觉着他借病来压人。
尚未抬步,却见云秀又从屋里跑出来。
他不觉又端起架子来,扭头不肯理她。
云秀犹未觉出他的心情,伸手过来。他屈尊垂眸扫了一眼只是一枚新塞子而已。
令狐十七:……
他恨恨的一把将塞子夺过来,用力的塞进瓶口。一时他手里攥着那瓶子,很有种再摔一次的冲动。
但到底没再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