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2)

于是云秀便恼羞成怒了,“你居然笑我……我摔得可疼了!”

“哪里疼,我看一看……”

而云秀回答,“自尊疼——你居然笑我。”

十四郎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

他便也一脚踩到那块冰上,假装滑了一跤,伴随着假得不能再假的“哎呦”声,扑倒在云秀身边。

云秀“扑哧”便笑了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是小孩子啊,这么玩。”

十四郎盘腿坐起来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我小时候可没这么玩过。”笑了一阵,便向云秀伸出手去,脸上微红,问,“能站起来吗?”

云秀便将手搭在他手上,同他一道站起来。

他的手冷得像冰——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一日天还没凉他便被迫起床,跟随天子舆驾出明德门,前往城南圜丘祭祀,在雪地里一站就是大半天。这会儿才刚刚回来。

不是云秀抱怨,都选在冬至、夏至祭天了,还要设置那么多繁文缛节,真是太不人道了!

云秀便掏了付手套给他戴上。想了想,便问,“今晚观里贺乔迁——你要不要过去跟我们一道用晚饭?”

十四郎稍有些怔愣,待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后,忽的便惊喜、忐忑起来,“要——你且稍等,我去准备贺礼。”

拔腿便进书房里去,片刻后便翻出一大堆东西来。

云秀稍有些诧异,心想,也不值得这么高兴吧。可见他开心,便又觉着——幸好今日邀请了他。

十四郎搬了足两趟才将东西搬齐,云秀目瞪口呆。上前打开一个盒子,见里头装的是整套文房四宝。再打开一个盒子,里头是整套香盒和熏香。再打开一个,是王摩诘的字画真迹。再打开,是茶器……

云秀:……

“……你不会是想全带去吧?”

“嗯,还攒了些旁的。可若要拿出来就得惊动府上下人——幸好我留了些在书房里。”

“不不不,我不是嫌少——我是觉得太多,太隆重了。”

平素为人处事那么通透干脆的少年,居然被这句话说懵了。

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哦,对……我们是要去奉安观。”然而随即便又笑了起来,“也一样的。原本就是准备给你家人的见面礼——只是我光照着柳相的喜好去准备了,不知你两位师叔会不会喜欢……”复又忐忑起来。

云秀笑道,“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可若你真拿了这么多东西去,她们定然被吓到。说不定还会怀疑你别有居心。”

十四郎脸上便又红透了。

“等等……你不会真的别有居心吧?!”

十四郎连忙解释,“没有——就是不想失礼,想稍稍讨他们欢心。毕竟都是你身边的人……”

云秀一时没接上话,片刻后,脸上竟也跟着红透了。

却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随即便想起个很糟糕的问题来,“且不必急着讨她们欢心——单凭你的本性,她们定然不会不喜欢你。只是,我这边可能会有个小麻烦——”

“什么麻烦,你说。”十四郎很是善解人意。

云秀扭捏了片刻,“我家两个师叔,稍有些小古板。我还没告诉她们请了你,若她们乍然见到我领了个男人回去……”

傍晚时,这一整日的忙碌才终于结束。

院子里点了灯,一道道斋饭热烘烘的出炉,冒着白气被端进正厅里去。厅里桌案摆了一排排,上头瓜果点心甜汤酒水已提前陈设好。虽算不上多么丰盛甘美,却也品类齐全——长安这样的大都邑比之蒲州不知要繁华多少倍,去西市采买的道迹道长被琳琅满目的东西晃花了眼,这位以吝啬为座右铭的账房女管事难得的挥金如土了一回。

四面邻居们也多已祭祖归来,远远近近晚灯渐次亮起。自高处看,宛若打翻了宝石匣子,滚落了满地明珠。

十四郎先还郁卒的将整个人都埋在斗篷里,可渐渐的目光便又开朗明亮起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底下夜景,感慨,“真好看啊。”

云秀笑眯眯的点头,“论夜景,长安确实首屈一指。也只扬州一代勉强能比一比。”

十四郎又指着底下,问,“那里的灯光怎么是红的?”

“因为用红纱蒙着灯笼啊,哪里是销金窟平康坊,所谓灯红酒绿、金粉之地。”

十四郎伏在云头上,再不肯出声。云秀伸手拍一拍他的背,笑道,“我懂我懂……你是无心的。”

一边说着,目光不由就转向永兴坊——郑国公令狐晋的宅邸在永兴坊,十字街将一坊四分,他家占去了整一分。十四郎的宅子还没他家一半的一半大。这么大的宅子,自然不可能全用来住人。里头不但营山造水宛若自然,还修建了自己的马球场。虽说豪奢,可若不夜游,也不至于马球场、后花园里都灯火通明。这一日那些夜间闲置处却俱都点了灯,映得底下明晃晃一片白。

大概是在高处的缘故,云秀总觉着那灯火冷白冷白的。

十四郎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勉强能再端坐起来。

云秀抿唇失笑,心想十四郎真是面皮薄,想令狐十七变化成姑娘时,哪管明知自己法术不靠谱,随时都有被拆穿的风险,也照样敢大摇大摆的四处闲逛。十四郎却仿佛是个被迫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去面纱的深闺小姑娘,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刻羞赧起来。

……似乎连坐姿都很少女。双膝并拢,双手叠放在腿上,微微含着胸——分明就是个烦恼自己发育得太玲珑有致,急于遮掩曼妙曲线的良家少女。

云秀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脊背,看他霎时紧绷起来,深深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慎重啊。她居然产生了想趁机欺负他的想法。

不过云秀深深觉得,这须怪不得她——实在是十四郎这位少女,“她”太楚楚可怜了。

身量比云秀还矮些,鉴于云秀的身量在女子中偏颀长了些,“她”这身高刚刚好。却又不是瘦弱一属,而是该柔软饱满处恰到好处的柔软饱满,该纤细曼妙处恰到好处的纤细曼妙……完美到一份也增减不得的地步。兼具可口的肉感和不怎么好下口的青涩。偏偏他又不是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却因错位而为此感到羞耻。越是想遮掩,便越是欲盖弥彰。结果连云秀这么正派的人,都被他的不自在处引导着,在很精准的地方不正经起来。

“放松些啦……”云秀终于还是红着脸提醒道,“我不也变成男人给你看过吗?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一副皮相罢了。”

十四郎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她,眼睛里水汽泫然。不但没被她的话所安慰,反而像是被欺负了一般,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皮相……”他泫然欲泣的说,“和皮相之间,区别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