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汪雀能确定艾伦这一摔迎来的只会是死亡,在寄生虫钻回艾伦身体的那刻,她清楚感应到虫子直接冲进了艾伦的脑部。
她……她简直不敢想象在那一刻,艾伦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三分钟后,红虫的身影从谷中腾起,缓缓飞向远方,董征没能看清它头部正面是否有血迹,也就无从判断它有没有找到坠下山崖的艾伦。
“别乱跑。”向两人丢下这一句话,董征独自一人跑回艾伦坠崖处,他将艾伦的断臂放在路内侧以免滚落下去,拿出一卷新的登山绳,找到一块足够结实的岩石固定在上面,弄成了一个简易的安全绳。
他将绳的另一端拴在自己腰间,深吸口气,背朝外沿着悬崖一点点向下攀爬,试图去寻找艾伦。
山崖陡峭,上面覆盖冰雪,很不好爬,董征又没有带登山镐,只能徒手,稍不留神就有失足的风险。
每一步都十足惊险,也十足小心,终于,董征落在了在悬崖下方二十多米处的一片凸起上,他四处寻找,再也没有能让他下去的路了。
岩壁上还有零星的血迹,已经被冻得和冰雪融为了一体,红的刺眼,那是艾伦的血。
雪依然在飘,被风吹着拍在董征脸上,冰凉。
董征缓缓跪倒在地,他望着下方的山谷,终于流下了第一滴眼泪。
热泪落在雪上,融化了一小片雪花。
常慧留下他心中的能量逐渐淡去,禁锢松动,被压制的情绪一点点释放出来,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悲恸。
艾伦,他最好的同伴,一路相互扶持着走过的好兄弟,从哈默尔恩中两人便帮扶着一起逃出地牢,又在时之迷宫里因为缘分重聚。
董征仍然清楚记得在雾气笼罩的森林中,有着耀眼红发和蓝色眼睛的青年试探地凑过来,问他和董临海能不能同他们坐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
他闭上眼睛,狠狠锤了岩壁数下,泪水决堤一般,怎么都忍不住。
他厌弃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没在巨虫到来之前就把艾伦拽上来?如果他再强一些,强到像崔左荆那样,当红虫扑向他们时,能够干脆利落地将其解决,那么、那么艾伦就不用为了保住他们,自断一臂跌入悬崖了。
为什么艾伦要承受那样非人的痛苦?
彼时董征完全忘记了,他来到纯白地界才刚刚半年,许多人在这个时候,还在新手区域里徘徊,没能获得购买车票的积分。
董征想起崔左荆和蔺航之,两人正马不停蹄地追赶他们,准备到研究所给艾伦开刀手术。他想起傅哲,每次他们出发进入盒子时,傅哲都会在客厅送他们,等到回来时,他会合上手中的书,微笑着说上一句“欢迎回家”。
可现在,他把艾伦给弄丢了。
董征跪在这处不大的突起上,完全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
他哭的很认真,以至于都没有听到有人正在喊他的名字,声音从头顶传来。
“董征——”
董征抬起头,崔左荆正从崖边探出头,望着他,而蔺航之在他身边。
看到崔左荆的那刻,董征一阵恍惚,他完全不知道要怎样跟崔左荆和蔺航之说艾伦的事情。
“你是上不来了吗?”崔左荆问道,他抓着另一端绑在董征腰间的安全绳,道,“先上来吧,我和航之拽着你。”
董征最后深吸口气,扶着岩壁站起身,他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膝盖,一言不发地抓住登山绳,在两人的帮助下一点点原路爬了上去。
董征爬回小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地上。
蔺航之从通讯器中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声音,早已推测出事情的全部,可这一路上,他一直抱着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能下定论的期望,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摆在他面前的,是艾伦的断手,和蜷缩在一起、像两只小动物一样失声哭泣的董临海和汪雀。
蔺航之的脸上,早就满是泪水。
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
崔左荆静静地望着董征,轻声问:“艾伦摔下去了吗?”
董征望着面前的少年,眼泪让视线模糊,他不想在崔左荆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但他真的忍不住:“我找不到他。”
周围弥漫着的巨大悲伤犹如浓稠的实质,将崔左荆团团包裹,但将感情交付给小丑之后,他已经失去了悲恸的能力。
他很平静,理智告诉他在被寄生虫寄生,自断一臂,又坠下山崖后,艾伦几乎没有生还的余地了。
他又一次见证了同伴的离开和死亡。
崔左荆也想要像他们那样,放声地哭泣,也想为艾伦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可他真的做不到,他甚至想让董征将两人之间的情绪传递开启,让董征的悲伤传入心头。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将感情交付给小丑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时候崔左荆认为丰富的感情会影响许多判断,只留下了支撑自己前进的仇恨,可如今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真的还是他吗?
董征不曾察觉到崔左荆内心的波动,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艾伦最后决绝的一刀,嘶声道:“我太没用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脸颊滚落。
“不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崔左荆抬手捧住董征的脸,拇指为他抹去泪水,这个刚刚步入27岁的男人,又一次地在他面前展露出了脆弱。
“这可是盒子啊,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就死去。”
崔左荆为董征拍去肩头的雪,他给了面前的男人一个紧紧的拥抱,听到董征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
“别哭了,调整一下心情,继续出发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