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一掷千金,从梨园里抱走了个小倌儿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都是礼部张尚书的功劳。
张尚书也没料到,他闲来梨园看戏,没见着久负盛名的双胞胎小花旦,倒是看了另一场大戏。
他震惊于不近女色多年的丞相大人居然铁树开花了,一张嘴没把住,就说给了另一位来晚了一步没见着大戏的同僚听。
于是就这么一传二,二传三的传了出去。
这几年来,沉砚稳坐相位如日中天,许多人想和他打好关系,都爱往他身边塞人。
明里暗里的,塞各式各样的美人。
然而丞相大人往往是温雅笑着,三言两语便将人都打发了,一个不留。
疏远客气,滴水不漏。
这叫一众同僚愁得不行,生怕这是沉砚拒绝他们示好的意思。
不过后来他们发现沉砚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之后,又安心了许多。
那这回丞相大人亲自往府里带了人
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了
联想到宫里小皇帝至今仍托病不出,众人心思飞快地活络了起来。
一时暗涌不断,暂且不提。
梨园里,沉砚前脚刚抱着人出去,后脚缺月就立刻知道了。
卸了浓妆后的缺月少了几分柔美秀气,他沉着脸,咬牙切齿,捏着茶杯的手越发用力“狗皇帝”
他回来后就开始一个个盘查,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偷偷闯去了沉砚那儿。
结果压根没查出是谁。
再联想一下沉砚屋里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在他身侧,赫然站着之前意欲刺杀谢容的戏子。
见主子气恼不已,他开口问道“可要属下”
那声音像拖着石块在地上摩擦,极为难听。
缺月还没来得及回应他,玉帘一晃,有人从外而入,缓声道“切莫轻举妄动。”
来人有着和缺月一般无二的面容,只是神情上比缺月要稳重些。
缺月见他哥来了,没再说话,抬了抬下吧,示意戏子下去。
等人都退下了,他才用力将手中茶杯哐当一声砸在桌上,气恨道“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眼见着就要得手,怎么就冒出来一个沉砚。”
珏月走到他身前,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叹口气“缺缺,你冲动了。”
他顿了顿,沉吟“最近有人在暗中查着梨园,我还没找到是谁。而那位不知怎么的,借着生病不上朝,又私下与沉砚来往起来目前我们尚不能出头,且安静一段时日,看看情况吧。”
缺月倾身向前,手一伸,熟稔地抱住了珏月的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应了声好。
珏月便也不说话了,以指为梳,一下一下,轻柔地替他梳理着黑缎般的长发。
半晌,只听得怀里人又开了口,仿佛呢喃般轻声“阿珏,我不甘心”
“明明都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他能过得这样风光。”
珏月神色一怔,连带着手上动作都一顿,片刻后才又缓缓地梳过缺月柔顺的长发。
只是唇边却慢慢泛起一丝惆怅的苦笑来。
第二回被公主抱,谢容淡定了很多。
他一回生两回熟地揽住沉砚的脖子,将脸埋在沉砚颈窝处,挡得严严实实。
相府的接应来得迅速,众人都来不及找机会看到那个小倌长得什么样,就只能遗憾地看着马车一骑绝尘而去。
相府没有谢容想得那么热闹。
在谢容的想象里,沉砚身为本朝第一大权臣,他的府上就算比不得皇宫,也该奢丽贵气,人来人往,很有排场才是。
而不是这么的
谢容想了半天,居然只能用“冷清”两个字来形容。
放眼望去,相府里连下人都只有寥寥几个,扫地浇花,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无人空闲。
路两旁也不见奢侈装潢,多是些普通的青葱绿植,矮处则种着些常见的花儿。
此时晚夏近初秋,有些夏花半凋零着,而那些秋日才开的花便慢慢鼓起花苞来。
沉砚见谢容脚步似有迟疑,顺着他视线望了一圈,从容自若道“府上简陋,陛下莫怪。”
谢容回神,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松了松紧绷的心情“挺好的”
这些日子他住在皇宫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必再担忧生计,却始终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种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的感觉,实在难受,谢容甚至觉得他和后宫里的那些漂亮少年一样。
都是被囚在金笼子里不得自由的雀。
见到两人,率先迎上来的是个看着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头发苍白,面容和善眸光亲切。
他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迎上来,笑呵呵地和两人打招呼“小主子带了朋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