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给两个新堂弟的封号分别是“安”和“定”。
这意思十分明显。
而那两兄弟不知道是不是理解了, 反正从明面上看,还算是安分。
每次都有乖乖将谢容甩手丢过去的作业不是, 是政事, 好好处理完。
虽还有些不太妥帖的,不过也差强人意了。
谢容对此还算满意。
他努力扒拉着回忆。
他和那两兄弟只寥寥见过几面。印象里,那两人都挺好看的,尤其是缺月, 那张脸简直是令人惊艳性子也算可以, 谢容几次见他,他都乖乖巧巧的。
梨园里出来的小美人儿总是格外惹人怜惜。
不妙啊,沉砚好像就喜欢这样的。
谢容每次作哭唧唧状使劲儿卖惨的时候,就是沉砚最纵容他的时候, 除了喝药这事不能商量, 别的简直是有求必应。
谢容心里究极警觉,他拽了拽沉砚的袖子“前几日胡太医送来的新香还有没有”
屋里很快充满了清冽的冷香。
谢容催着沉砚去燃了一大块胡太医调配的新香。
然后估摸着缺月可能会站的位置, 让沉砚将小香炉挪了挪位,摆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
保准让缺月一进门就能猛吸一大口。
这熏香大概就和现代的风油精有异曲同工之妙,只需燃一小块,便满室清凉, 提神醒脑。
绝对能让人头脑冷静,也让那些不该生的念头统统都原地消失。
这其实是谢容鼻塞胸闷不舒服,胡太医特意调配来给他专用的,现在倒是有了别的用途。
不过谢容平时用这香时,只需要一小块, 现在分量翻了几倍,冷香太浓烈了,他有些受不住,连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打了个冷颤,觉得浑身发凉。
谢容拿被子将自己卷成小肉卷,眼巴巴看着沉砚,哆哆嗦嗦地求抱“砚之快过来,朕有点冷。”
沉砚将香炉盖子掩上,擦净了手走过来,哭笑不得“陛下若是看他不爽快,随便用什么法子都能收拾他,就算现在拒见他,也无人敢置喙。怎么非要用这种让自己难受的法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床榻边侧身坐下,朝谢容伸手。
感受到热烘烘的躯体靠近,谢容立刻钻进沉砚怀里,拉着沉砚的手搭在自己腰上,猫儿似的在他胸前蹭了两下,理不直气也壮“不行,朕得见,不见他就老惦念着得叫他死心。”
“惦念着什么”
沉砚本以为谢容是说缺月惦念皇位,但看谢容平时的态度和此时的语气,又觉得不太像,于是随口问道。
谢容却又不说话了,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磨蹭半晌,抽了抽鼻子缓过气来,才又坐起身,端正了一下姿态,命人请缺月进来。
缺月一进屋,清凌凌的熏香扑面而来。
他险些被呛到闭气,目光呆滞了片刻,才匆忙行礼,手里还捧着个精致的锦盒“陛下。”
他面上是十五岁少年该有的胆怯和乖巧,分毫不差“陛下身子不适,臣弟日夜担忧。不知陛下现在可好些了”
谢容的端正姿态只坚持了几息,就重新靠回了沉砚怀里。
此时他大半个身子覆着薄被,微微垂头,手伸出被子,疏懒地把玩着沉砚环在他腰间的手,冷冷淡淡的,眼皮子都不抬,不咸不淡道“朕尚可。”
他眼角扫见沉砚转头,像是要往缺月那望去了,抿了抿唇。
虽然觉得沉砚不会被别人吸引,但谢容还是莫名吃味,不想让沉砚太关注缺月。
他将沉砚的手摊开,屈起小尾指,轻轻挠了挠沉砚的掌心。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微凉,触感像羽毛一样柔软。挠完了掌心,又慢吞吞地舒展了手指,和沉砚掌心相对,覆在上边,和沉砚比大小。
嗯,轮廓上小了一圈。
砚之的手真好看啊。
沉砚被这只手撩得心里微动,挪了一半的视线又转了回来,停在谢容稍显苍白的脸颊上。
他手指一收拢,就捉住谢容捣乱的手,顺势与之十指相扣,不轻不重地握了握,低声问道“喝不喝水”
谢容与他牵了手,又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心满意足地不动了,美滋滋地弯了弯眉眼“不喝。”
帝相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被无视了个透彻的缺月“”
他握着锦盒的手猛然用力。
缺月他王爷爹渣是渣,不肯带他们兄弟俩认祖归宗,钱财方面,倒是没亏待过他们母子三人。
吃穿用度都是照好的送来。
在他王爷爹死之前,他也算是不愁吃穿、被亲娘捧着兄长哄着的矜骄小少爷。
虽说后来惊变突生,短短几日间他相继没了爹娘兄长,但没过多久,朝堂局势尘埃落定后,他就和苏秉之搭上了线。
在苏秉之的暗中帮助下,顺利成了梨园背后的主人。
尔后暗中掌管梨园,收集消息,韬光隐晦伺机而动,还有珏月悉心照顾着他日常。
比不得以往,但真要说起来,也没受过太大的委屈。
何曾被人这样彻头彻尾无视过
缺月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被那可怕的清冷熏香刺激得一个哆嗦。
他忍不住看了眼飘着袅袅轻烟的小香炉是他鼻子有问题还是这两人喜欢玩这么刺激的
他屏住了呼吸,缓了好一瞬,才上前一步,将锦盒奉到谢容面前,鼓足勇气道“陛下这是臣弟亲手雕的玉,寓意福满安康,还望陛下能能收下。”
在梨园那等地方待久了,他对表情管理拿捏的很好。
这副姿态活脱脱就是小少年在仰慕权高位重的兄长,胆怯着想接近又不敢接近,满目儒慕。
或许能骗过谢容,但骗不过沉砚。
沉砚终于转头瞥了缺月一眼,这一眼他便判定缺月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无害。
因为这神情也太恰到好处了些,完美的叫人挑不出一丝破绽而这恰恰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谢容的手指。
谢容会意,不太耐烦地瞥了眼锦盒“有心。”
他漠然道“还有事”
每个字音里都充满着的“没事快滚”的潜台词。
缺月神色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旋即恢复自然,他失落地低了头,讷讷道“没、没有”
他将锦盒放在桌上,再次行礼告辞,走到门边时又转过身来,犹豫着问“陛下这儿的熏香很是提神,臣弟斗胆,能不能求陛下赏一点”
他话说出来,似乎也觉得莽撞,忙不迭改口“臣弟鲁莽失言,陛下请当臣弟胡言乱语。”
效果这么好
谢容到没想太多,他见缺月从进来后几乎都没怎么看沉砚,只道是这熏香起了效果。
于是龙心大悦,说话间态度就松了些“寻常熏香,你若要便命人自去取。”
缺月很快离开,只留下个锦盒。
沉砚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思出什么,脸上微微一凉,谢容捧住他的脸,将他转过来,不满道“你看他做什么,看朕。”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小皇帝最近几天格外黏他。
沉砚莞尔,先命暗卫进来,连着锦盒一并带了下去。
等暗卫离开,沉砚戳了戳谢容的脸颊。这几日一病,小皇帝脸颊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点小肉肉又清减回去了。
他叹口气“陛下瘦了。”
这几天这句话谢容听了无数次,每次一听到,就意味着沉砚又要给他吃各种补身子的药膳了。
谢容飞快松手,一翻身从沉砚怀里离开,卷着被子骨碌碌滚到床榻里侧,背对着沉砚,无声抗拒。
沉砚笑吟吟去扯他的被子。
两个年纪加起来四十多的人了,也不嫌这拔河游戏幼稚,闹了好一会,知道暗卫回来才消停下来。
谢容气喘吁吁地卷着被子,听暗卫禀告“回主子,是普通的玉雕,熏过凝神静气的香,隐约带点儿香气。并无别的不妥。”
锦盒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巴掌大的一块玉雕。
谢容瞄了一眼,发现那雕工并不算精致,肉眼可见的瑕疵,不过也能看出雕琢之人却是用了一番心。
暗卫禀告完毕,又悄无声息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