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少年随从抓抓脑袋,“雪芝是谁?”
但他又一次没能得到公子的答案。而上官透自己也有迷惑,只是无法遏制地,满脑子都是这林姑娘的身影。他出入江湖多年,还是打头一回遇到此等情况。这是为何?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比他大十三岁的风尘尤物蛊娘子,都不曾令他意乱情迷过半分。这定然是他的错觉。他关上窗扇,闭眼靠在椅背上:“快些回去罢。”
前一日玩得太累,外加天气冷,进了被窝,便再不想出来,雪芝竟睡了一个轮。第二天起床,才猛然想起和上官透有约。也是同一时间,卓老板穿着棉袄挂上兵器,把大门打开。门外站了一帮来听说书的人,早已等得面如土色。
“失礼失礼,昨天晚上兴奋过度,起晚了。咱们继续。”卓老板走进铺子,从角落搬来一个椅子。
雪芝刚一拉开门,看见楼梯间站了两个侍从。这俩侍从是上官透派来的,一看到雪芝,便来鞠躬问好,请她在房中等待片刻,他们这便去通知上官透。此刻,卓老板道:“上官透行走江湖,素来喜欢独来独往,但在猎艳寻芳之时,这两个侍从,却变成了必用道具。这,又是为何故?”
不过多时,两个侍从通知雪芝,上官透在楼下等待。雪芝顶着黑眼圈下楼,看到神清气爽的上官透,只得连连道歉。上官透自然不会生气,只微笑道:“无妨,林姑娘身子要紧。我们走吧。”
“阔气!”卓老板猛地回头,指着某一个无辜的顾客,激动得满脸横肉颤抖,“他要的便是阔气!他是国师和福家大小姐的儿子,怎能不阔气!让两个侍从等待,即添面子,也表现十足的真诚,更是让贫薄的姑娘摇摇欲坠!若不出意外,在客栈门外等待他们的将会是——”
上官透让开一步:“林姑娘请上马车。”
卓老板狠狠摇了几下手指,提高嗓门:“其实上官昭君最讨厌的便是马车!”
雪芝道:“要坐马车吗?”
“不想坐?”
卓老板扯来一个板凳,重重堆在铺子中央的板凳上,再用力回头:“若这姑娘说不想坐,昭君姑娘会毫不犹豫爱上她!”
“不想。坐马车会错过很多东西。”
上官透眼露喜色:“那我们走吧。林姑娘请先。”
“虽然他的外号是上官昭君,但是人们更愿称他为‘上官摧昭君’。他是风流公子,谁都知道。被他看上的姑娘更清楚,对他定有防备。当然,他当然也清楚这个姑娘清楚他的事实,所以该当如何是好呢?”卓老板又拖了一个板凳,堆在第二个板凳上,又一次用力回头,“——反其道而行之!”
雪芝和上官透在洛阳城里走着,引来满街人侧目。上官透习惯了此种目光,折扇还摇得分外惬意,指了指一个六角楼:“那是古玩店。放在顶楼的东西均价值连城,所以林姑娘从这看看,那有三十多个人看守宝物。”
雪芝踮脚,睁大眼:“真的,楼都挤满了。”
卓老板再一次拖来一个板凳,再堆到原本的三个板凳上,再次用力回头:“真正伤人的鹰,不会轻易露出利爪!真正咬人的狗,不会在人前吠叫!真正的风流郎,不会在女子面前表现出他是个采花贼!相反,他会像一个温文儒雅不可一世的贵公子!这,便是笑里藏刀,反客为主!”
“里面也有很多仿古青铜器、大唐陶俑、梅花玉,都是洛阳特产。其中,大唐陶俑,变化无穷,彩色斑斓,什么样的林姑娘都能在这此处找到。尤其是夔龙图纹,精致到让人惊叹,我每次回来,都会去买很多。”
雪芝吐吐舌头:“我只知道洛阳的杜康、牡丹还有刺绣。”
“仿古青铜器、大唐陶俑、梅花玉,”卓老板双眼发红,横扫四方,“你猜他会送哪一样?”
“梅……花玉?”
“错!”
上官透轻笑出声:“那些都是大部分人对这里的印象。对了,你跟我来。”说罢往前面走去。雪芝连忙跟上去,见他停在一个小路摊旁边,拾起一个小哨子,回头道:“这是赵炳炎铜哨,是因赵炳炎得名的,原料是上好的黄铜和软木……”说完,对着哨口吹一下。
雪芝道:“音质真好。”
“你吹吹看?”
雪芝接过铜哨,看看哨口,有些不自然地吹了一下:“真的很不错。”
“他都不会送!”卓老板再次搬来板凳,身高已不够,只好吃力地踮脚,放在第四个板凳上,再用力回头,“赵炳炎铜哨是洛阳名产,但是是价位不高又最讨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送了这个,女子不可能拒绝,亦不会怀疑他的动机!他会让这女子觉得,他遇她如伶伦嶰谷遇玉竹,他欣赏她高洁常青之心性,把她当仙女来看待,永远不会想染指对方!”
上官透掏出银子,递给老板,又以扇柄指指:“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雪芝一边把玩着哨子,一边抬头看看上官透:“谢谢。”
“不客气。”
俩人又一起逛过花市、酒馆、杂货店、墨宝店,雪芝越发觉得,上官透真是个好人,像照顾妹妹一样对待自己,外加长得好看,性格谦逊,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与他对视太久,否则便又会有些心猿意马。而上官透似乎也无意令她尴尬,只要二人视线交汇,他亦会转换自然地看向别处。就这样,天色渐渐暗下来。此刻,卓老板扶住摇摇欲坠的椅子,声音浑厚:“他会在天黑之前将她护送回家。美名曰——”
“洛阳虽然治安不错,但天黑了还是不安全。我还是早些护送姑娘回去。”
“这时姑娘会如何作想呢?传闻中的催花一品透不但不摧残自己,还如此体贴,希望自己早点回家!” 卓老板一口气蹲在地上,抱着头,“实际上,实际上,实际上——”
洛阳客栈门口,上官透忽而惋惜道:“今天能有幸与林姑娘出来一走,在下很是开心,只是,也忘了林姑娘买布之事。不知姑娘明日可还有空?”
卓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女子已经对他有了很多很多很多的好感,并且卸下了防备……”
“嗯……”雪芝原本打算第二天启程,但不受控制地,接下来的话脱口而出,“有的。”
卓老板轰的一声站起来,眼中布满血丝:“这个花心郎的杀手锏,其实,都在明天!!!”
“那明天见。”上官透微笑着退去。
“卓老板,你堆那个椅子做什么?”
“闭嘴!”卓老板恶狠狠吼道,环顾四周,气氛分外凝重。突然,他又开始收拾铺子:“打烊了,今天说书到此结束。”
雪芝睡得特别早,所以第三天起得也很早。但是开门之时,没有看到上官透或他的侍从,略有失望,拿了银子下楼用早膳。同一时间,武器铺也早早开了门,一张印有大字“卓”的小旗随着太阳冉冉升起。成群结队的人蜂拥而入,发现里面除了高高的四把椅子,空空如也。顾客们都略有失望,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上空传来了浑厚的声音:“各位早。”
雪芝用完早膳,但还是没有看到侍从的身影,正准备起身回房,忽然有人轻拍她的肩:“林姑娘早。”
这时,所有人抬头看去,卓老板左手拿金盾,右手拿金弓,腰别黄金剑,身穿冲天英雄金甲,背上吊着一根麻绳,缓缓从房梁上降落,最后高高地站在四把椅子上,稳了稳身子,居高临下地对顾客们道:“今天,我要揭露昭君姑娘的恶行。”
雪芝立刻回头。上官透正在她身后,朝她笑笑:“昨天没睡好,所以今天便自己来了,希望姑娘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