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说头发。”他转过头,指了指压住长发的蝶型黑色发冠,“前两日刚成年。”
以前,穆远一直都将长发束在头顶,留下一侧刘海,因此依然带着少年的稚气。此时,他将头发散落,顿时变得成熟不少。而有那一缕刘海的衬托,居然俊美得有些邪气。雪芝道:“啊,穆远哥的冠礼……我真是糊涂,都忘了这事。”
“无妨。人生大事更要紧。”
雪芝也笑道:“是不是有一种嫁妹妹的感觉?”
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柔和浅花更烘托他玄衣如夜,身姿挺拔。穆远眼望着她,却不说话。她感到有些不自在,正准备找点话题,穆远却抬手,顺着她头上鸣金清脆的步摇摸下,脸上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答非所问道:“你原本应是我的。是我的失误,只想着大局,分了心,让你跑了。”
雪芝微微一怔,往后退去,躲开他的手,僵硬地笑道:“成亲只是个形式。即便嫁了人,我依然属于重火宫。”
“成亲只是个形式,此言甚善。即便嫁了别人,我也可将你夺回,是么。”
穆远哥今天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会说出这般荒唐的话。雪芝更加尴尬,不知如何回答。也是同一时间,媒人高声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拜堂了,去吧。”穆远拍拍她的肩,“别走太快,小心身子。”
上官透一身红衣,正站在大堂门前等她。她放下珠帘,在几名喜娘的搀扶下,进入大红轿子。穆远的笑容不同以往,让她觉得害怕。若不是因为有身孕,她还真的很想跑开。
花轿靠近礼堂,乐师们开始奏乐。轿停,出轿小娘上前迎接。隔着珠帘,雪芝隐隐看见前面英气勃发的新郎。每次靠近他,她便不会再惧怕任何东西。出轿小娘搀着她跨过朱红马鞍子,踩着红毡子,缓缓朝前走去。直到走到他的面前,站在他的右侧,之于她,所有人都已消失不见。在花酒香流溢的空气中,喧闹喜庆的奏乐中,他们彼此对望一眼,嘴角都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大堂中,各大门派的掌门弟子都坐在客席上,静静看着二人走向主香者和双方父母。园中繁花飘扬,穆远站在很远的地方,丁香花枝下,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
赞礼者高呼道:“一拜天地!”
二人随着主香者,朝门外鞠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又朝着林宇凰、上官行舟和福月兰鞠躬。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林宇凰笑脸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二人,正如身侧的国师夫妇,笑得像个菩萨。只是再多看几眼雪芝,便会揉揉眼睛看向别处。
“夫妻对拜!”
祥烟瑞气轻绕,香烛氤氲。二人转过身,面对彼此。隔着珠帘,雪芝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曾经一路跟着取笑逗乐的昭君姐姐,她难过时便会对着撒娇赖皮的透哥哥……如今,已是她的夫君。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不真实,幸福,却又有些惆怅。上官透接过金制秤杆,挑开雪芝面前的珠帘。雪芝低垂着眉眼,睫毛在眼下投落深影。隔了片刻,她才抬眼看着他,轻轻吸气,朝他微微一笑。接过喜娘端上的茶水,二人分别向父母敬茶。朝着国师夫妇敬酒时,老俩口完全把自己儿子忘了,只无比错愕地看着雪芝,福月兰对林宇凰道:“我说林大侠,你说的何止是不夸张,简直是太不夸张。我们这儿媳妇还真是……倾国倾城啊。”
上官行舟道:“透儿,你这孽子,从小没让我省心过,今日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上官透含笑低声道:“爹爹教训的是。”
雪芝捧着茶,高高举过头顶:“请公公婆婆用茶。”
两位老人接过茶盏,眉开眼笑地饮茶。然后,二人又在林宇凰和他身边的空座前跪下。上官透和林宇凰早已熟络,客套起来,都忍不住笑。他敬茶过后,雪芝捧着茶杯,轻声道:“二爹爹,请用茶。”
林宇凰接过雪芝的茶,还是笑得没心没肺,但眼中有水光闪烁,手已发抖。那个在他怀里撒娇的,软软白白的奶娃娃,早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的大姑娘,而在这时,就要嫁作□□。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的一日,重莲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试图掰开她死抓住他食指不放的小手,唤道:“芝儿,芝儿,别抓二爹爹。二爹爹最喜欢你,哪里都不会去。”
明明是简单而又平凡的一件小事,却令他此时热泪盈眶。
雪芝又朝重莲的灵牌捧上茶盏:“爹爹,请用茶。”
香烟环绕,无人言语,重莲的灵牌是一座置放了千年的古碑。雪芝将茶水倒在椅子上,纵然有千言万语,满心的思念,都只能化作深深的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