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姨娘愣神儿:这口吻……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又像是有把刀子,在揭她的皮。
胡姨娘叫道:“明媚!”
景正卿淡淡看着她:“玉葫方才说了,我的意思,你该很明白才是,父亲既然做了决定,哪里轮得到我插嘴?我只奉劝你一句,父亲现在念在旧情,才又特意叫人遣送你回去,他如此做,必然自有安排,不至于不管你,安身立命的银子必然是不缺的。你很该在身后有路的时候见好就收——倘若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费什么周章送你走?随便哪个黑地儿把你扔了,那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胡姨娘听了这一句话,顿时色变。
宛如醍醐灌顶,她捂着胸口,终于记起当初,也终于记起了卫凌是个何种脾性的人,——当初才进了卫府面对他的时候,她看着那人,曾千百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万万要惜福,要小意儿好好地伺候跟随着他……只要如此,别无所求。
胡姨娘后怕,怅惘,种种滋味交织,才真真儿地又后悔起来: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竟骄狂到以为能压住明媚呢?
眼泪扑簌簌落下,胡姨娘后退一步,身子发软,一时站不住脚,顺着门边儿滑到地上。
景正卿垂眸看她:“另外,你若真的为了卫峰好,现在离开他才是对他最大的好,若是卫峰再大一点儿……或许就学了你的品行,哪里对他好?——我又不是没见过,那口口声声说要为了儿子好,结果反把儿子推到火坑里的糊涂娘,行了,我言尽于此,父亲那边我是绝不会去的,要如何取舍,你自己选便是,你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该如何。”
胡姨娘捂着脸,忍不住放声大哭:因为滔天悔恨。
此日下午,景正卿就听玉葫来报,说是胡姨娘跟着人回渝州去了。
景正卿听闻,便冷冷一笑:“算她识相。”
玉葫看着面前的“她”,一时竟有点不敢吱声,只觉得今日的“明媚”,似乎跟平日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呢,玉葫仔细想想,忽然发现自从端王府回来之后,竟没看到“明媚”笑!
难道是因家里的烦心事儿多了?
玉葫正打量着,景正卿却忽然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玉葫吓了一跳,继而低头,小声说:“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小姐你是不是还在为了胡姨娘的事儿生气……”
景正卿道:“那算什么,跟我没什么相干。”
玉葫眨了眨眼,才大胆说:“小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厉害啊……真真又痛快……竟让她哑口无言。”
景正卿冷哼了声,玉葫又问:“那小姐,你……不是为了这件事儿……又是为了什么不开心呢?”
景正卿道:“我哪里不开心了?”
玉葫道:“那你、你为何都没有笑?”
景正卿呆了呆,伸手摸摸脸……这个时候,他哪里笑的出来?可是……居然连玉葫都发现异样了,难道让他学明媚天真无邪地嘻嘻而笑?
景正卿抬起双手捧着脸,试着扯了扯脸颊肉儿……略觉苦恼。
下午卫凌回来,便叫“明媚”过去,景正卿出门之前深吸几口气,知道卫凌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因此丝毫都不敢怠慢。
当下便同玉葫陪着往书房去,刚到书房门口,忽地一怔,竟见到个熟人。
景正卿一看,差点儿就出声招呼,想了想,这人明媚却也认得,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那人见了景正卿,却亲热招呼道:“明媚小姐,你可还认得我?”
景正卿从敞开的门扇里看到里头卫凌正在,心想:“该打起精神来了。”当下便在脸上露出灿烂地笑容,仰头看着那人笑道:“自然是记得的,是云府的张婶婶。”
这在卫凌门口的女子,竟是原先云府负责照料云起的张娘子。
明媚刚跟卫凌上京,借助云府的时候,云腾曾叫张娘子来照顾明媚,是以明媚认得,景正卿自也知道。
张娘子一看“她”如此乖巧,声音清甜,忍不住俯身轻轻摸了摸“明媚”的脸:“小小姐,你真真聪明,好讨人喜欢。”
景正卿只觉得笑都在脸上僵硬了,一边咧着嘴保持笑容,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吗?”
玉葫便问道:“张娘子,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府里?”
张娘子喜滋滋说道:“你们进去,大人就会跟你们说啦。”
景正卿跟玉葫两个进了书房,却见卫凌笑道:“见过张娘子了?”
景正卿便道:“是的,爹爹。”
卫凌见“她”竟乖乖站着,也不像是往常一样即刻冲上来缠着自己,便笑道:“你可知道爹爹请她来是做什么?”
景正卿仔细想了想,张娘子原本在云府,云起从小儿是她拉扯大的……当下便心中有数,眨着眼说道:“爹爹,你莫非是叫她来代替姨娘照顾卫峰的?”
卫凌见“她”果真聪明,不由笑道:“我的乖女儿越来越聪明了,你过来。”
景正卿眨了眨眼,无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走到卫凌身边儿,卫凌握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会儿,说道:“爹爹把她打发走,你觉得如何?”
景正卿本不以为意,无意中对上卫凌的双眸,看着那温和的眸色,忽然间心头一震,便想:“糟了!姑父那样精明的人,既然想铲除胡姨娘,又怎会放任她前去找明媚的麻烦?若是明媚的话,该不会是像我所表现的那样冷静……莫非姑父已经察觉不妥了,所以才放胡姨娘过去闹一场,是想看明媚反应?可是……我之前应该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啊……他又怎会……”
景正卿胡思乱想着,只觉口干舌燥,竟有些不敢直视卫凌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