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就如同——让从来宽和深恩的晏王,也变成一个狠绝杀人的凶手一样。
白清辉跟云鬟对视着,虽都未曾说话,却已经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
清辉道:“虽大有道理,但是,并无证据。”
云鬟道:“你说的是,并没有证据。”其实是有证据的,就在云鬟的心中,只可惜拿不出来。
方才她将昔日无意中所见到的窦鸣远,跟近来的窦鸣远,几百张样貌都摆在眼前,一一对照比对,终于发现的不同便是:窦鸣远的眼神。
她把眼前那几百张的面孔,从中分成两拨。
一拨,是眼神明亮坚毅的窦鸣远,另一拨,是眼神深沉锐利的窦鸣远。
虚空的回忆幻象之中,云鬟抬起双手,把这两种不同的窦鸣远,用双手遮住了脸,只露出他的眼。
很难想象,同一个人,会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眼神。
差异之大,就如同一只驯顺的狗,跟一匹嗜血的狼。
而把两者之间分开的时间——就是在云鬟惦记着赵黼的嘱咐,前往世子府拜会晏王的那一次开始。
也就是说,窦鸣远的改变,的确是在赵黼离开之后。
晏王虽听清他两人说的话,却浑然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清辉道:“王爷,我们……怀疑窦侍卫也是中了摄魂术而不自知。”
云鬟见他已经说了,便补充道:“不同的是,王爷只是那杀人的一瞬间失去心神,但是窦侍卫……”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说道:“自从世子走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晏王瞪大双眼,若是放在之前,只怕他绝不会相信这话,还会嘲笑他们两人发无稽之谈。
但是,在亲身经历过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力跟可怕之后,晏王很难再笑出来。
忽然震惊地领悟:“既然这样说,那窦侍卫、他就不是真的背叛我跟黼儿?”
云鬟眼前复又出现窦鸣远飞身袭击晏王时候的那种眼神,点头:“当时窦侍卫的眼神,分明是不想伤害王爷。”
就在此刻,又有个声音道:“他虽然袭向王爷,但是,当谢主事为王爷挡之时,他的手点的是谢主事颈间方向,谢主事比王爷要矮,因此,若谢主事不以身相拦,窦鸣远的手,刺中的是王爷的胸前,而非喉咙,造不成致命伤。假如他们所说是真,那么窦鸣远本身是不想要王爷死的。”
或许窦鸣远是中了摄魂术,然而在身不由己行事的一刹那,他终于记起来自己的本性,出于本能,便刻意避开了晏王的要害。
既如此,最后他的自戕,也耐人寻味了。
晏王见白樘亦如是说,自然是真了。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原来如此……”
白樘先前来时,听见云鬟跟清辉两人在里头对话,白樘早就有些疑心,听他们一说,即刻融会贯通。
白樘道:“只可惜他竟一心寻死,再无活口了。”
清辉道:“再审问吕录事跟顾詹士如何?”
白樘道:“如此更加重了东宫的嫌疑。”
清辉道:“最初的确是吕陵主动去接洽窦鸣远的,如今窦鸣远身不由己做出这许多事,难道就跟他们毫无干系?除了太子府之人,又有谁这般视晏王如眼中钉般呢?何况,窦鸣远武功高强,能接近他身边又令他毫无防备地中招的,自然是他熟悉或者亲近之人。”
白樘沉吟之时,外头梁御史进来,道:“宫内有人来,说是圣上催着问此案的进展。尚书要不要先进宫……将迄今为止所得向圣上禀明?毕竟,如今凶犯已经自戕了……”
白樘道:“凶犯虽然自戕,尚有许多疑点。”
梁御史道:“然若不尽快给圣上一个交代,只怕……”
白樘道:“梁大人不必担心,当初是我在圣上面前领受的,若圣上怪罪,我自责无旁贷。”
梁御史忙道:“尚书不必这样说。既然如此,我便先出去打发了那位公公就是了。”
这一夜,云鬟自回了府中,勉强看了两册书,正欲洗漱安枕,忽然听得外头有些马蹄声响,嘈杂而过。
晓晴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大半夜的,怎么有人在外头跑马呢,巡城司也不管管。”
耳听着这一队兵马呼啸而过,正要伺候云鬟去睡,却听得砰砰拍门的声响,半夜里,叫人心惊肉跳。
半晌,却是阿喜陪着一个人仓促跑了进来,这来人手中握着兵器,却竟是柯宪。
晓晴吓道:“怎么了,走了强盗了?”
柯宪摆手:“且不要睡,出事了!”
云鬟还未问如何,耳畔“吽”地一声锐响,抬头看时,却见外头有一道白光冲天,与此同时,又是马蹄声疾,铃儿乱摇,喧喧而过。
柯宪听静了下来,便压低嗓子道:“我方才听见动静,探头看了眼,却见动的人马,不是九城巡检,竟有几个人的服色,像是东宫的府兵。”
云鬟凛然:“府兵?”入夜宵禁,街上走动的,只该是官府巡检司,其他不管是王府还是东宫,府兵出,若无皇命在手,便是反叛。
近来满城都知道京内局势紧张,这会子东宫的府兵上街做什么?
云鬟心念转动,拔腿往外。晓晴柯宪忙拉住:“做什么去!”
云鬟焦急:“若真的是太子欲行不利,那晏王殿下便有危险了。”
柯宪道:“不怕,世子府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你只这会儿不能出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街头都是兵,若是不认得你,白白伤了性命!何况他们不在这里作乱已经是侥幸了,还敢送出去呢?”
正欲再想法子,外间“砰砰”乱响,又是一阵杂乱拍门声。晓晴跟阿喜面无人色,柯宪握紧了腰刀,紧张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