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节(2 / 2)

南北杂货 报纸糊墙 2962 字 20天前

预支的标准是一个月五十文,一年便是六百文,最多可以预支五年,也就是三贯钱。这个价钱别说是雇工,就算是买人也够了。

但她们这里有一条规矩,就是但凡预支了工钱的,在这些女子们进了作坊以后,便不能去看望,预支了几年的工钱,就有几年时间不能看望。

如此雇工,在难民们看来,与买人似也没有太大区别,毕竟那可是罗家的产业,听闻他们罗家人在这片地方上很有势力,与那安西都护郭孝恪都有很深的交情。

一说起郭孝恪这个人,难民们都是很害怕的,即便几年以后工期满了,这罗氏的作坊放不放人,那还不是她们那边说了算,又有几个人胆敢上门去寻麻烦,就连那瓜州刺史常乐县令,可也都是他们的人。

不过也有传言说,他们罗家的人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只雇工,不买人,就连家里粗使的下人都是雇佣,从来不买。

这样的规矩在许多人看来着实很怪异,不过管他呢,三贯钱在他们这个难民区里面,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价钱了,先前那些人贩子给出的价钱,往往都不足三贯,而且去处又是极好的去处,将她们送去那里,也算是很对得起这些女孩儿。

越来越多的人得到消息,匆匆往街头这边赶来,那几条队伍也是越排越长。

待轮到这名少女的时候,负责她所在的这个队伍的是一个衣着齐整神情严肃的女子,约莫不到三十的模样,身上却很有一些威严气场。

她在一个翻译的帮助下,问了这名少女与她的大伯几个问题。那翻译亦是衣着齐整手脸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显然不是他们这个难民区里的人,却会说他们的语言,瞅着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把手伸出来与我看看。”末了,那名管事又道。

负责翻译的年轻男子将管事的意思传达给她,又给了她一个和煦的微笑,那微笑却令她羞惭地低下头去,这样的男子,着实不是她应该多看的。

少女伸出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不大不小,布满了伤口和老茧的手掌,手指关节处还有一些红肿,明显就是过度操劳所致。

那名管事看过了这双手,又抬眼看了看这个少女的面庞,只这一眼便坏了事。

少女的大伯这一路走来,甚场面没见过,人精一般,看眼前这番情景,这名管事分明是对自己的侄女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便狮子大开口,说是五年工钱不够,他要预支十年的工钱。

少女听闻了这个话,慌忙惊恐地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在那名管事面上看到了不喜的神色,并且明言拒绝,说是作坊里的规矩,不能因她一人而破例。

就这样,少女被他大伯拉扯着推搡着,又出了人群,她频频回头去看,大伯却叫她赶紧回去干活,他们要赶在天黑前把那一批货交上去。

走在肮脏的黄泥街道上,背后是喧嚣的人群,是希望,前面只有一个破烂的窝棚,一堆永远也干不完的活等着她,一起在那里等着她的,还有每日每日的饥饿和提心吊胆。

这是第一次,这个少女想到了死亡,从前就算再怎么痛苦煎熬,她也没有想过死。

然而就在刚才,一个巨大的希望摆在她的面前,而她大伯却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希望捏碎了,让她的人生重新又回到了地狱里。

巨大的失望让她无法承受。

既然去不成那里,那她干脆就去死吧,让她大伯一粒粮食一片布料也捞不到。

就让他一无所有!除了一具破烂的尸体!

少女依旧坐在街边干活,她大伯骂骂咧咧说了些什么,但她丝毫也没有听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头那边的人也越来越少,隐约可以看到他们那些人正在收拾东西,似乎马上就要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刚才与自己说过话的那名管事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个翻译也跟在她身边。

一直注意着他们那边动静的少女见到了这一幕,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管事娘子看了她一眼,然后依旧和她大伯说话,那名负责翻译的男子也尽心地将她的意思传达给他二人。

“……最多只能预支五年的工钱,这是作坊里的规矩。”她说。

“我看你侄女实在很想去我们作坊,她看起来也确实是个能干活的。”

“所以我决定私人借给你们三贯钱,就当她预支了十年的工钱。”

“……”

当少女被这名管事牵着手,离开她身后的窝棚和她大伯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紧紧抓住这名管事的手掌,让她带着自己,一步一步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一只极仁慈又有力的手,将弱小又无力的她拉出了泥潭,让她重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名管事名叫彭二,不仅是毛巾作坊的大管事,还是羊绒作坊的几名主要管事之一。

还有传言说,这彭管事从前也曾被人贩子拉到街上当街叫卖,当时救她的那个人,便是这个罗家的当家人,罗用,罗三郎。

第447章 陇西与江南

除了那彭二的身份, 还有这一次随行的几名翻译,也是有些说道。

这些翻译皆是常乐书院的学子,却不是最早那一批, 而是唐俭后来在当地招收而来。

这些人有出身高一点的, 也有平民子弟,所学亦是不同, 有些人要学得精进,要学文韬武略,所图乃是出仕,另有一些人, 则只学番话,学得一门外语,在这商道之上与人做翻译, 收入便很不错。

早前他们这个书院原本是靠常乐县公府养活,唐俭每回都找罗用要钱,也不觉得有什么亏心, 毕竟当初这个学院的成立, 也有罗用的一份。

后来换了白以茅过来当常乐县令, 白以茅也算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又是白家那样的大家族出来的长子嫡孙,照理说让他来当一个小小的县令是屈才了。

可是若论这挣钱的本事,这个白以茅着实比先前那块棺材板差得太远,偏他也是个心大的,又要建设新城区, 又要铺铁轨,整日里搞得那县衙里头的库房跟水洗过的一般,看得唐俭都不忍心再找他拿钱。

再说这常乐书院的属性也是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具体归谁管,要说它归国子监管,长安城那边也不跟国子学太学似得,给这所学校拨款。

要说它归地方政府管,地方政府也管不着它,之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地方上的学校无非就是一些医学蒙学之类。

唐院长思来想去,最终就把这常乐书院给公学私办了,所谓公学私办,就是跟学生收学费的意思。

这个时代的学生原本也是要交学费,叫做束脩,一般就是规定了给多少肉多少布这样,不过即便如此,公办的学校也都是贴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