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御史精神一震,越想越觉得临川王狡猾,又觉得他们这位裴御史实在是目达耳通、神机妙算,就算萧宏有了重重谋划,依然逃不过他的慧眼。
有了方向,再找起来就容易不少,何况萧宏的私库确实建在游仙园里,而且梁山伯也提前知道了如何进入。
只是一开始就在找到也太假了,他耐着性子带着人在游仙园里找了两天,才“恰巧”拨动游仙园莲亭上的机关,打开了地道的入口。
“这入口竟是建在湖上?!”
禁卫军和御史们都惊住了,“难怪临川王不惧放火,这私库建在湖底,哪里怕火烧过去?!”
他们挪开莲亭上的石桌,沿着地道缓缓步入地下,知道一侧就是湖畔的岩层,心里都有慌张。
有了之前在密室里找到那些无用之物的经验,他们一方面担心这密道突然塌了、让湖底的水倒灌进来把他们都淹死在这儿,一方面又担心花了这么大功夫找到的密室又装的是一堆无用的东西。
到了私库门口,厚重的大门上挂着一方古怪的大锁,梁山伯从怀中取出御史大夫交予他的钥匙,上前开启,果真轻松开了那道锁。
这便是萧宏那座不为人知的“私库”。
御史台不眠不休搜查了两天,终于有了结果,众人都激动着雀跃着,几个性子急的禁卫军更是伸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门后,珠光宝气闪花了众人的眼睛,堆积如山的兵器和甲胄像是最明晃晃地证据、昭示着临川王的野心。
人群欢呼起来,梁山伯强忍着心头的震动,一边命人上去通知禁卫军的人回去调派人手封锁这里,一边带着御史们彻底搜查私库、点检财物。
这座私库实在是太庞大了,萧宏又是个不爱收拾的人,东西丢进来就没整理过,东西虽繁多而珍贵,查找起来却根本让人毫无头绪。
在一片散乱中,谋处多宝格上整齐放着的好几个盒子就显得格外显眼。
梁山伯自是一眼看到了那几个盒子,移步过去,抬手取了最上方的下来。
待他打开盒子,从其中取出一册翻看,翻阅着的手指突然一顿。
册子的某一页上,夹着枚书签。
那笺他见过,是祝英台所制,他下意识将那枚小签塞入袖中,打开了那一一页。
于是那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直到同僚好奇地过来张望,梁山伯仍然立着,他还没有改变他捧着册子的姿势。
他的呼吸忽长忽促,胸膛也随着起伏。
他的眼睛盯着册簿上一行行庶人的名字,看着那些庶人如何付出钱财改换门庭,仿佛在专心研究那页册簿的形状。
同僚仔细一看,只见那被签夹着的那页写着:
“会稽郡山阴县县丞梁新,少而仁厚,周穷济急,才能卓越……所贵在于得才,无系于定品……治理水患有功,今诏书褒美,酬以县令……”
“经中正核定,擢入二品才堪,自依旧从事。”
然而那条表书后却在梁新上画了个圈,添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梁山伯哆嗦了一下,手指抚上父亲的名字。
他的眼中滚烫,他的胸中火热。
来之前,他曾疑惑与马文才为何有重宝而不取,他以为自己了解这位朋友,他以为马文才是为了“舍利益而得名声”。
而这一刻,他得到了答案。
却羞愧不堪。
第361章 收网(上)
梁山伯心绪波动, 他的同僚却是毫无所觉,看着他手指抚过的那页, 随意瞟了一眼,“啊”了一声。
“能当县丞, 是出身吏门?山阴那种大族林立的地方能当上县令, 这本事可真了不起……”
是啊,可了不起。
无论是士族或是普通百姓, 说起他的父亲, 都曾叹过“了不起”。
他出身吏门,却从来不信命。年幼时敢在贺宗主的门外偷听, 年长后敢提拎着不值钱的野货去“攀交情”,他曾数次治理水患、清淤固堤,周边地区洪水泛滥, 唯有山阴风平浪静,也因此在三十岁时就当上山阴县的县令……
“就是太倒霉了点, 原来当年还定了品的,被别人给顶了。”
同僚啧啧称奇。
“这种事应该不难查到, 他既然才干出众, 后来又成了当地的县令, 得到的士籍被人领了应该会发觉啊?”
是不难查到,父亲应当是去查了,结果越查越多, 反送了性命。
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 他都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他的父亲并不是个刚正耿直之人,为什么要去碰“士籍”这么敏感的事情。
为什么去查,为什么要一直查,为什么想要将这件事揭露出来。
士庶天别,一旦入得士门,哪怕是“二品才堪”的低级士族,哪怕是没有被提拔的“依旧从事”,也依然是入了士门。
谁能料到拼劲半生才得到的嘉奖,却成了催命符。
他收起心中激荡的心绪,珍而重之的将它放回木匣之中,再不看私库里的琳琅满目,只一心一意抱着那几方木匣,仿佛那就是他来的目的。
同僚们知道了梁山伯手上的东西也很高兴,不亚于终于找到了私库里这么多的兵器。
士庶天别不假,但自刘宋开始,因为几位立国的皇帝都是庶人出身,对庶人的提拔也比过去要宽松,有些寒门素儒或对国家有卓越功绩的庶人也能通过“举贤”的途径得到士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