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信息,大喜过望,按下:“那就学一辈子,好不好?”
“向律师,向律师?你走神了。”
房间里静静的,放着一首平缓的钢琴曲,向远和马克在两张相对的沙发上坐着,中间隔着大大正方形茶几,茶几的边长超过一米五。
向远膝上放着笔记本,他原本应该正在仔细记录着马克的口述。可是不知道是今天的阳光太过柔软,还是茶几太大而隔开了太大的空间,还是那钢琴曲叫人的心思跟着平缓下来,总之,向远竟然走神了。
向远连忙回神,歉然地道:“不好意思。马克你继续。刚刚说到哪儿了?”
马克叠起一条腿来,双肘平方在沙发左右两边扶手上,十指相对抵住下巴。
“向律师,我是问你有没有过跟我一样的想法——你有没有曾经希望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向远尽量放轻松,耸了耸肩:“有过啊,蜘蛛侠。甚至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要到宠物市场去买一只剧毒蜘蛛,回来咬我一下。”
“呵。”马克笑了下,可是那笑声却极短促,分明有些失望。
向远抬眼望他:“好像每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吧,青春期的时候,崇拜英雄,想让自己也能成为那个英雄。这种感觉可以被称为‘英雄情结’。”
马克不以为然地抬眸望了望天棚:“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向远眯了眯眼:“好,我们回到你的讲述。你说你想称为周光涵,于是爱上他喜欢的女孩儿,也恨让他讨厌的人,所以杀了肖恩,伤害了那个叫nana的女孩儿。”
布置华贵的房间,散发着欧洲中世纪一般的气息,马克苍白修长地坐在那古老的沙发里,被那繁富的花纹映衬得面颊更加苍白、目光更是空洞。
“没错。我做的事就是我应该做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却我这样是犯罪的?”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马克总是很轻易承认他做了什么,可是他也坚持认为自己无罪。
如果这样的马克上了庭,一旦当着陪审团的面认了杀人,那就定罪了,不会给他机会再说自己无罪了。向远已经跟他耗了一个上午,教他如何面对陪审团,如何应付检察官的质询,又如何利用法庭上的情绪……
可是显然,都白说了。
向远只得告辞,起身走到外面。马克的母亲迎上来,搓着手紧张地问:“向律师,马克他怎么样?”
向远只能摇头:“不过却不等于没有办法。既然他现在的情形是这样,我们可以带他去做一个心理学测试,到时候请心理学专家作为专家证人上庭,帮我们向法官和陪审团证明,当时马克的心理状态并不稳定。”
“就像他自己所说,他想要成为另一个人。所以那时候杀人、伤人的不是马克,而是他心理幻象中的另外一个人。”
马克母亲登时双眼一亮,“好啊!只是这位专家,还要请向律师帮我们审慎选择。”
向远匆匆告辞离开马克家,钻进车子便一把扯掉了领带,双手耙乱了头发。
马克那句话不停不停在他耳边回旋:“向律师,你有没有想过希望变成另外一个人?向律师,你想没想过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彼时出神,便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
他双手按住头,挣扎地趴在方向盘上。
眼前又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尝试着喊过,声音很大,甚至撕心裂肺到喊哑了自己的喉咙。
可是外头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伸手去摸墙壁,软包的触感给了他答案:原来他是被关在一间做过隔音处理的房间里。所以他再喊多大声都没有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已经绝望,已经快要发疯的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台迷你小电视。却不是让他看电视解闷儿,那黑白电视里面只有模糊朦胧的画面,就像是用红外摄像机拍摄出来的效果。
他从那画面里看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可是那拍摄的角度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所以画面里没有那两个人的脸,甚至看不见能用于身份辨识的上半身。有时候只是两人的脚,有时候只是两人模糊的腰部……
那些零碎的画面前后并无清晰的逻辑关系,也听不见交谈,可是他却是能看明白,那个男人不断地在伤害那个女孩儿!
他摸她。
她吻她。
他甚至还……!
他看了很久,他用力摒除脑子里的昏乱,他仔细去辨识那个女孩儿身上经过红外处理的模糊的任何特征。
他认出来了,果然就是时老师的女儿!
时老师曾经与他十分怅然地讲过,说当年时年还小的时候,他没怎么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他说这么多年的六一儿童节,他只有一次好不容易请个假想带女儿去公园玩儿,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女儿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结果他想一个案子想得出了神,将女儿的脚丫给绞进车轮里去都不知道。
后来时年的左脚脚踝上就落了一个疤,去不掉了。他说幸好那伤疤的形状还算好看,就像一对小小的翅膀……
他认出来是时老师的女儿之后,他便更加紧张。他就盯着那画面不停不停地看,看得眼睛都累的滚落了泪,看得本就昏乱的脑袋变得更加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