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宋清欢在流月沉星的服侍下上了榻。
许是明日便要启程,宋清欢半点睡意也无,脑中清醒得很。秋日夜里的气温有些冷,她躺在榻上,将锦被拉到脖子处盖好,恰巧掩盖了身上密密麻麻的梅花印。
方才沐浴完,她特意吩咐流月拿了件厚实高领的里衣来换上,只说夜间太凉,流月性子粗,并没有多想。
透过半掩的窗户,她看向幽蓝的天际。
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月光清皎,给地上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不多会,天上飘来些许层云,遮住了大半弯月,夜色更黑了些。
许多事在眼前中走马灯般一一闪现,她才惊觉,原来她重生已经很久很久了,如今再想起穿越前的那段经历,只剩下最后惨淡的回忆,也许,终有一天都会忘记。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那段经历,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她脑中的一个泡沫幻影?
思索了许久,终于有些许倦意袭来,她拉了拉锦被,眼皮刚要合上,窗外,却似乎传来熙攘之声,那声音,似乎离瑶华宫并不远。
她睁开眼,眉头微蹙,起身朝窗外望去。
果然,只见瑶华宫的东北角突然亮起了不少火把,明亮的火光刹那间照亮了深浓的夜色。看那方位,正是昭华宫的方向。
看来,宋清漪失踪之事,已经被人发现,如今,正在满皇宫地找着她的下落。
只是,她永远回不来了。
宋清欢并不觉得内疚,也没有任何歉意。她花了一世的时间才明白,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者为尊。你不存害人之心,不代表别人不会对你起杀心。所以,要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唯有先下手为强。
她面容平静地下了榻,闲适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走到窗前,将半掩的窗户合上。
窗外耀眼的火光登时黯淡下来,喧嚣熙攘之声也小了不少。
又想到什么,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奁最下方的格子拿出一个圆形的小盒,轻轻打开,从中剜出一指头药膏,在颈上抹了一圈,方将小盒放回。
做完这一切宋清欢再次上了榻,闭上眼,纷杂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没过多久,便安稳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虽是许多人的不眠夜,她,却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
门外的敲门声将宋清欢唤醒。
她缓缓睁眼,见窗外似乎还蒙蒙亮,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懒懒开口道,“进来。”
流月和沉星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见宋清欢还躺在榻上,流月将铜盆放在高几上,抿唇一笑,“殿下可是还没睡醒?”
宋清欢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没睡醒也得起了。”
沉星一边准备竹盐漱口水,一边笑着接口道,“殿下若是还困,可以上了路后在马车上睡睡。”
“是啊。”宋清欢掀开被褥,起身下了榻,接过竹盐和清水漱了口。
“昨夜昭华宫有动静?”
流月拧着帕子的手一顿,很快拧干递来,嘴里道,“是的,昨夜平阳帝姬没有回宫,宫女心中不安,报给了皇后娘娘,皇宫娘娘急得不得了,连夜派人在宫中搜索帝姬的下落。”
宋清欢清冷一笑,接过帕子,细细洁面。
“对了殿下,听说平阳帝姬身旁的绘扇和画屏也失踪了。”流月看她一眼,又道。
宋清欢放下帕子,眉头一扬。
绘扇和画屏的失踪,看来也是沈初寒的手笔了。绘扇和画屏虽未同宋清漪出宫,但她二人是宋清漪心腹,宋清漪想对付自己的事,她们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所以,为了不让此事追查到自己身上,最稳妥的法子,便是斩草除根。
果然是沈初寒的手腕。
她凉凉一笑,将帕子递回给流月。
到底是沈初寒,任何事都想得如此周全,倒免了她的后顾之忧。
洗漱完毕,用完早膳,出发的时辰就快到了。
宋清欢舒一口气,开始梳妆打扮为上路做起准备来,这一路舟车劳顿,自然要以舒适宽松的衣服为主。脖子处鲜明的印记因为擦上了之前沈初寒送来的药膏,痕迹已经淡了下去,若不仔细看,倒看不出什么端倪。
流月半蹲了身子,正在替她整着腰带时,忽然听到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流月一惊,慌忙加快动作,替宋清欢整理好了衣衫。
宋清欢未作停顿,径直迎了出去。
刚出殿外,便正好碰上聿帝,身后带了几名宫女内侍,神情有几分肃然。
“儿臣见过父皇。”宋清欢福身一礼,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和温润。
聿帝伸手将她扶起,“舞阳不必多礼。”
宋清欢谢过,扶着聿帝一道入了星月殿,又请了他入上座,亲自替他斟了茶,“父皇……不必亲自过来的。”
聿帝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水,言语间有几分慨叹,“朕来看看你,也许,这是朕最后一次看你了。”说话间,语声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哽咽。
“父皇……”宋清欢有些许默然,抬头望去。聿帝的眼中蓄着点点泪花,似乎,是当真有些不舍。
聿帝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花,也目色沉沉地看着宋清欢,眸光中带了几分欣慰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