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他青春在少年(2 / 2)

輕了說是落井下石……」

「也不用往重了說,我就問你,過去八十年你們打了三回北平,弄走我們多

少東西,留下輛車怎麼了?」

舒六爺在中間說了許多好話,總算按九折做成了這筆買賣。英國醫生立刻換

上笑臉,收起洋錢,拿出一瓶洋酒,跟兩位北平人喝了幾杯。

何天寶開車送舒六爺回了家,再去警察局辦牌照,他有齊燮元田文炳的片子,

一路綠燈通行無阻。

他把車開到東升修車行,讓他們去掉車上英國標記,自己坐黃包車去六國飯

店看看金啓慶什麼事,原來是陳璧君的一個侄子帶着老婆到北平來玩,金啓慶帶

着他們去逛琉璃廠了。何天寶知道陳璧君出身南海大族,侄子可能有一百個,但

是該應酬還得應酬,趕去琉璃廠陪着皇親國戚逛街吃飯。

黃昏時分,何天寶疲憊不堪地回金魚胡同,走進去迎面遇到了一個賣香煙的

小販,吆喝着「大英牌香煙,金鼠牌香煙」,跟他擦肩而過。

何天寶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他回頭看看小販矮小的背影,心中一動,

說:「喂,你忘了換絲襪了。」

那小販渾身僵住,轉頭走近,託着擺煙的木盤,壓低聲音恨恨地問:「你這

次又是怎麼看出來的?」果然是假扮老媽子的日本女特務。

「你嘴裏喊大英牌,可是你的木盤上根本沒有大英牌香煙。」

小販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木盤裏的幾十包煙,不敢相信地問:「你只跟我打了

個照面,就看清了我手裏都有什麼煙?」

「當然沒有,可是北平不準賣大英牌香煙……」何天寶嘿嘿一笑,「我可以

告訴你實話,但是我教你個乖,與我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

「讓我看看你的本來面目。」

「好吧。」

按照小販的指點,何天寶走到路口的潤明樓坐下,過了五六分鍾,一個白衫

黑裙、女學生打扮的小個子姑娘走過來坐在他面前。她圓臉大眼睛,略有些雀斑,

不算美女,但嬌小而甜,也能打個七八十分。

「陳媽?」

小個子姑娘擡眼,怨恨地看他,說:「是我。」她卸去化妝之後眼睛很大,

漆黑明亮。

兩個人同時開口:「你總是盯着我做什麼?」

何天寶說:「這兒是我家胡同口,怎麼能說是我纏着你?」

女特務說:「你這強奸犯,我殺了你都不多。」

何天寶說:「你先監視我的,你不信任我,就是不信任汪主席——汪主席是

中日親善的重要人物,你們天皇都尊敬有加的。」

女特務說:「我在盯金啓慶。」

何天寶說:「一場誤會,不打不相識,你去忙吧,下次遇到我一定裝作不認

識你。」

女特務一陣臉紅,問:「你這麼說一句就算了?」

「那你還想怎樣呢?我登報道歉,因爲誤會,浙皖滬商會的何天寶先生逼奸

了日本特務機關的某甲,括號,因工作性質姓名籍貫年齡性別均不便公布,括號

完……」

女特務氣得咬牙,又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問:「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

怎麼看出我的?」

何天寶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總不是你喜歡我一直叫你陳媽吧?」

「你死到臨頭,還有閒心問這個。」

「既然你懷恨在心我死到臨頭,你告訴我名字也沒關系。」

「……我叫李曉瀅。」

這當然不是她的真名,不過何天寶也沒刨根問底,贊道:「好名字,清晨的

水光,你這假名取得很好,日本的漢學果然有水準。不像共黨那批土包子,取假

名什麼五號都出來了,笑死天下讀書人……」

「我說了名字,輪到你了。」

「我姓何,叫天寶,聽着有點土,但這是有出處的,我家是華僑,我爺爺讓

我不要忘了祖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我問的不是這個,是我的僞裝哪裏有破綻!」

何天寶喝着茶擺着譜說:「你問我就說,那我多沒面子。」

李曉瀅學旗人的做派,風吹斜柳似的福了一福:「請師父指教。」

「師父和女弟子……你想玩戒尺打手板的遊戲嗎?」何天寶說,「說穿了一

文不值,就好像看西洋偵探小說,如果不告訴你兇手是誰,你就看不出來,如果

告訴你你再去看,從一開始那人就鬼鬼祟祟。喬裝改扮也是一樣的,只要你對一

個人起了疑心,就很容易發現疑點。我在六國飯店看到你腳上的絲襪,剛才聽出

你叫賣的煙不對,是因爲我在那之間就對你起了疑心。」

「爲什麼呢?」

「因爲你的味道。」何天寶一笑,「你身上有股女人香。」他聳聳鼻子,說:

「我這幾天常常回味。」

李曉瀅臉更紅,有些發怒,身子微微顫抖,盯着何天寶不說話。何天寶忽然

不由自主地湊上去,一吻印在她脣上。

李曉瀅愣了幾秒鍾,擡手要打,被何天寶抱住。

李曉瀅慌亂地躲閃,何天寶頑強地糾纏。

何天寶終於把她抱緊,印了一個纏綿的長吻,然後李曉瀅終於掙扎出來,卻

不再有動手的意思,問:「你把我當什麼了?」

何天寶鬆開手,厚着臉皮笑:「我以爲你是來對我使用美人計的。」

李曉瀅站起來,小臉通紅:「你爲南京做事,又不是給蔣介石或者俄國人做

事,我們要用美人計也不會對你用。」

何天寶大方地攤手:「原來是一場誤會,算了。」好像他剛剛受了很大的委

屈。

「算了?」李曉瀅氣得結巴了。

何天寶就真的算了,若無其事地走。李曉瀅問:「你去哪兒?」何天寶說:

「我真有急事兒,我剛買了輛車,在車行修理,說好了今天去拿的。」

李曉瀅說:「那你帶我兜兜風,今天的事兒就算了。」

何天寶提了車,拉着李曉瀅在北海東四東單紫禁城地兜了一圈。他的車技真

不敢恭維,把李曉瀅顛得好像一袋土豆。等車子終於在王府井西口停下時,李曉

瀅已經說不出話來,面無人色仿佛虎口逃生。

何天寶把她扶下車,說:「要不咱們找個地方歇會兒?」

「你又打什麼壞主意?」

「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麼人?」

「色狼唄——連老太太都不放過!」

何天寶沒搭腔。

李曉瀅說:「怎麼,生氣啦?」

「沒有。」

「沒有什麼?」

「沒有力氣了,你去上哪兒,我送你。」

「我就到這裏!」李曉瀅氣憤憤地開門下車,靈活地閃開幾個圍上來的乞丐,

走了。

何天寶口不應心地挽留了一句,看着街面發呆。街對面鱗次櫛比地開着幾間

煙館,剛才有個穿旗袍的女人走出來,叼着根象牙煙嘴,上了洋車走了,雖然沒

看到正臉,但身形何天寶再熟悉不過,絕不會認錯,肯定是賈敏。

「嘭嘭嘭」有人敲窗戶,是李曉瀅。何天寶搖下窗戶,嬉皮笑臉:「這就想

我了?」

李曉瀅也笑嘻嘻的:「想看看你的新帽子——呦,綠油油的真適合你。」

何天寶本來也在狐疑賈敏在做什麼,聽到這話火上澆油,低聲問:「你屁股

癢了是不是?」

「你還顧得上我,還不快跟上去盯緊你媳婦兒?」

「我媳婦兒……我媳婦兒的事情我都清楚,不勞你費心。」何天寶嘴裏這麼

說,踩離合換擋,這英國鬼子的車估計比何天寶小不了幾歲,他又不熟,檔沒掛

上,車子一陣哼哼,趴在原地不動。

李曉瀅張着嘴巴無聲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