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塞这儿了?嘿,真不知道该说谢少卿雅人深致,还是该说他懒……
周祈扭过头,半趴在案边,用手托着腮,看谢庸描补字迹。
周祈见过谢少卿的字,雄浑厚重,是颜鲁公的字风,与王氏的洒脱秀美不同。如今看他描补王羲之字帖,有的缺字直接补写上,以周祈这不大好的眼光看,他补的与前后左右原本的字也不差什么。
周祈又看他的脸,他的鼻子挺高,但又不似胡人那般高得突兀,而是中原人的端庄,配着长眉凤目,严肃时显得威仪颇重,不好亲近,此时这样安静地潜心写字,又显得很乖……
谢庸扭头看她。
周祈立刻把自己那“与原本的字也不差什么”的马屁搬出来。
谢庸笑了,停住笔:“差得远。这帖子的原作者能得七八分王右军神韵,我最多一二分。只是缺了字,到底不好,反正自己看,也便不嫌丑地补上了。”
听了这话,周祈再想想自己的字……以后有事还是当面说,或者让人传话儿,自己的“墨宝”就不要让谢少卿看见了。
“饿了吧?”谢庸问。
听他说“饿”,周祈立刻坐不住了:“去切肉吗?”
谢庸笑着卷字帖纸张,收拾案上刷子、镊子、喷壶、剪刀、尺子之类工具,周祈也帮着收拾。
谢庸把字帖往小柜屉子里放,周祈一眼看见那屉子里最上面一个大信封,信封上未写名字,看上去颇厚,不知道谢少卿这是与谁“诉相思”。
周祈一笑,并未多问。
来到厨房,周祈发现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几个盆里放着肉,有羊肋排、有普通的羊肉,有鸡,有鱼,都分门别类地用料子腌着,罗启、霍英晨间买了青菜和新鲜虾子回来,唐伯已经择好洗净了。
本来想挥刀切肉的周祈颇无用武之地。
霍英搬出烤肉的炉子来。这圆炉径约三尺,下层放炭,上面有铁篦子。炉子下面又有架子,如此烤肉者便不用弯腰了。
罗启则收拾大木炭。周祈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干的活儿,“我来砸炭。这个我行。要多大的块儿?”说着便要去拎锤子。
谢庸微皱眉:“你去剥蒜。”
周祈:“?”
“一会儿做蒜蓉酱,烤虾用。”
英武不凡地周将军便乖乖巧巧地搬了个小胡床,坐在门边上,膝头放着蒜钵,腿边放着装蒜的篓子,一个一个剥起蒜来。
谢庸扭头看看她,嘴角翘起。
估计这辈子没进过厨房的崔熠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周祈:“哎呦,号称要帮老谢烤肉,其实干的就是这小孩子的活儿?”
周祈看都没看他:“一会儿不吃蒜蓉烤虾?”
一同进门的吴怀仁只嘿嘿一笑,并不多言语。
崔熠颇识时务,马上闭嘴。
过不多时,众人移驾后园。
后园草地上已铺了毡垫子,垫子上摆开七张小案——为着热闹,不分主仆客人,只团团围圈而坐,案上放着杯盘碗箸,周祈带来的梨花白已经温上,崔熠带来的西域葡萄酒也倒入了小壶中,只欠谢庖厨的“东风”。
旁边树下,谢少卿站在那里烤羊肋排。他没带幞头,只用簪挽着发,正正经经的靛青长袍外系着唐伯的花色水田围裙——围裙上有翠绿、密合、枣红、佛头青等诸多颜色,布店常卖这种东西,都是用布头儿做的。
头一回见他这般五彩斑斓,周祈颇觉逗趣。
谢少卿自己却自然得很,微垂着目,一手持扇悠悠然地扇着,另一手拿大长铁箸不慌不忙地给肉翻面儿。崔熠说他烤肉时“像临水赋诗,对月弹琴”——换言之,就是不像烤肉的厨子。
周祈觉得自己虽然不会烤肉,但庖厨的样子要比谢少卿足。
周祈把自己的胡服领子往旁边拉一拉,卷起袖子,前面一段袍子角塞进腰带,走到炉子边儿,斜拉胯地一站,目视谢庸。谢庸微笑着把长铁箸给她,自己只扇风。
周祈翻两块肉,挑眉问崔熠:“像不像街边卖烤肉的胡儿?”
“像!若有个胡毡帽,歪斜戴着,就更像了。”
周祈嘿嘿一笑,又扭头看谢庸:“原来我跟小崔设想,要是有一日大同世界了,咱们俩官没的做,我便去街头演戏弄、耍刀耍枪,胸口碎大石,你便只好卖字卖画儿。挣了钱,买烤肉胡饼吃。如今看来,我们完全可以卖烤肉啊。”
周祈讨好道:“我还给你打下手。”
谢庸看她一眼,微笑道:“好。”
周祈略惊异,谢少卿惯常不接这种玩笑话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铁丝篦子上的肉变成了金黄色,滋滋地冒着油,带着孜然、胡椒、食茱萸的羊肉香越来越浓……
胐胐这么淡然娴雅的猫都坐不住了,围着炉架子和谢庸、周祈的脚绕着圈子。
那边崔熠已经开始敲碗鼓噪起来:“好了没有?好了没有?还不熟吗?”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而徐引如松下风——化用《世说新语》里的句子。
第72章 郊外跑马
过完吃烤肉的休沐, 又是上午兴庆宫, 下午自己随意的日子。
买了宅子以后,周祈出去瞎跑的时候少了,猫在家里的时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