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大门处站着一名少女,正是裴元惜。
既然是站在阴凉之处,她还是被烈日熏得两颊通红。红扑扑的脸蛋在见到宣平侯时像盛开的花一样,煞是好看。
宣平侯闪过心疼之色,“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爹。”裴元惜的手中挽着一个小篮子,篮子用小棉被盖得严严实实,“我给爹送冰镇的绿豆汤。”
盛暑的天里,侯府每天都会熬煮绿豆汤,然后用冰镇着供主子们随时取用。
“你等了多久?”宣平侯问。
裴元惜歪着头,指指地上石狮的影子,比划着手势,“那么长的时候我就来了,现在都快看不见了。”
怕是不止一个时辰。
宣平侯心下感动,从门口到外书房这段距离他总是走得极快,还没有人想到过他在这一刻钟里也会热。
裴青暗道,那冰镇过的绿豆汤用棉被盖着,怕是早就捂成热的了。三姑娘孝心可嘉却是不得其法,得用冰一直镇着才行。
裴元惜已经掀开棉被把绿豆汤取出来,她倒是想得周全,汤碗还用盘子盖着。她举到宣平侯的面前,眉眼弯弯,“爹,快喝,喝了就不热了。”
汤碗上沁着细小的水珠,汤冒着凉气。
裴青咦了一声,“这汤还是冰的?”
宣平侯也略感诧异,他和裴青一样都认为用棉被盖着晒了这么久,绿豆汤肯定成了热汤,没想到竟然像是刚从碎冰里取出的一样凉爽。
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下肚,他感觉自己活过来。
“三娘,你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
裴元惜大眼疑惑懵懂,“不知道,我就是知道。”
宣平侯笑起来,他家三娘就是不一般,她的脑袋瓜子里都装着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天妒完人,三娘这般定是遭了天妒。
“我家三娘就是聪明,这个法子好,若是传扬出去各家各府每年都能省下不少冰。”
“那当然,我可是爹的女儿。”裴元惜一脸骄傲。
宣平侯午膳一般会在前院用,陪他一起用膳的还有刚从学堂回来的裴济。裴济看到妹妹并不奇怪,同父亲说起夫子今日的授课内容。
父子二人探讨一番,裴元惜丝毫不觉无聊,托着腮认真听他们说话。
“父亲,妹妹好像能听懂。”裴济惊奇道。
宣平侯看过去,“三娘能听懂吗?”
裴元惜摇头,“不懂。”
宣平侯眼中的期盼散去,倒也没有多少失望,毕竟之前的希望不多。比起一般的痴傻之人,他家三娘已是十分难得。
谁知裴元惜说完不懂之后,一字不差地将父子二人之间的谈话复述出来。
宣平侯一脸震惊,裴济已是口瞪目呆。
“父亲,妹妹她…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差。”
“对,一个字都没差。”宣平侯激动起来,他真是疏忽了。他的三娘变成傻子的情况下还能记得十年前他教过的字,可见记忆力超群。
他不是天赋异禀之人,他的儿子也不是。他听说过神童,知道世上有人过目不忘。那样的人极其难得,万人中未必有一人。
三娘聪慧,他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三娘比她想象的还要天资过人。如果三娘不傻,或许早已成为名家受人景仰。
“三娘,来,父亲再考考你。”他取出一本晦涩的史记,读了一页,然后看向自己的女儿。
裴元惜脸上茫然不解,在父亲期盼的眼神下,她疑惑地开始背诵。和刚才一样,还是一个字都没错。
宣平侯的心一时像是被热油煎着,他最聪明的孩子成了一个傻子,老天何其不公。一时又像是滚进冰水中,庆幸着他发现得还算不晚。能写一手那样的好字,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的三娘不会一辈子被人当傻子看待。
“爹,妹妹好厉害。”裴济震惊着,完全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的妹妹原来如此的厉害,要是没有变傻那该多好。
“是啊,多么难得。”宣平侯平复情绪,叮嘱儿子不要告诉别人三娘过目不忘的事。树大招风,慧极必伤。三娘能写一手好字的名声传出去就够了,他怕再多的才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被有人之人利用。
须臾之间,裴济便明白父亲的苦心。
“父亲放心,儿子省得。”
有儿如此,有女如此,宣平侯觉得很满足。他依稀记得还是一双小儿女,眨眼的功夫已是芝兰玉树桃红柳绿。
他的心酸酸胀胀,说不出的感慨万千。他甚至想得更多,或许他的三娘不用嫁出去,他可以招婿上门。他相信以侯府的能力养他们一家人足足有余,也相信儿子会善待这个可怜的妹妹。
他命人把午膳摆到前院,和儿子女儿一起用饭。
消息传到内院,自是各有心思。
裴元君身为嫡女,尚且从不曾被父亲召到前书房,更别提和父亲单独一起用膳,她心中难免有酸意。还有令她不舒服的是,同父亲一起用完膳的裴元惜还有幸下午跟着父亲一起读书。
沈氏不忍女儿失落,少不得一通细语安慰。直道是裴元惜可怜云云,她做为姐姐又是嫡出,何必同一个庶出的痴傻妹妹计较。
也亏得裴元惜是个傻子,若是换成裴元若和裴元华,别说裴元君沾酸,就是沈氏自己也不会好受。
裴元惜才住到轩庭院,同裴元君不熟。
裴元君嫌她傻,不怎么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