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辇停在宣平侯府时,有人恍然大悟。宣平侯府的那位裴二姑娘可是皇帝认的干娘,只是裴二姑娘虽有陛下干娘的名分,却无实在的诰命封号。
世人不知商行为何不给裴元惜诰命封号,有些人还当他是临时起意故意气曾太妃。后曾太妃一死他后悔此事,索性含糊了事。压根不知商行之所以不赐封,是因为母亲的封号不应由他来赏,而是父亲应该做的事。
侯府下人禀报到长晖院时,总算是睡了安稳觉的康氏正同裴元惜说话。她说到普恩寺老方丈圆寂之事时,便听到孙女提及那日同老方丈说话的公子就是程禹,当下惊得心口发凉。
怪不得她当时觉得有点眼熟,原来是衍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
所以老方丈的死……
康氏心口的凉意还未下去,又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宫里的凤辇到了侯府门口,要接裴元惜去宫里小住几日。她捂着心口再三确认,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孙女。
裴元惜完全不知这一出,重儿昨晚没有提到这事。她还在想这是哪一出,便感觉自己的手被祖母紧紧握住。
康氏的手有点凉,神情无比的严肃,“二娘…”
“祖母。”裴元惜望着她。
“二娘,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也知道那些事情对你而言并不公平。我知道你不在意,你甚至根本并没有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可是二娘…”她声音突然低沉,表情变得有些失落,“侯府毕竟是你的家。”
裴元惜垂下眼眸,“我知道侯府是我的家。”
康氏摇头,“不,二娘,祖母看得出来你并未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看似乖巧听话,却是极难与人亲近。祖母知道你不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那些话,但祖母还是想告诉你,事到如今侯府的荣宠兴衰已然全系你一人。你若心中还有你父亲,还有祖母这个老婆子,请你以后看在我们的份上多照应侯府几分。”
“祖母,你言重了。”
康氏长叹一声,这个孙女最是聪慧冷静。最初确实是因为是她长得像莲儿,所以自己才会疼爱她,但如今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二娘,你其实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祖母有时候在想若你姑姑还在,那你们姑侄二人必是最亲近。我知道你心中其实并不是真正在意侯府,甚至因为李氏和元君,你恨不得离开侯府。”
裴元惜没有否认,说她凉薄也好说她现实也好,她对侯府确实不是很在意。
康氏又是一声叹息,“二娘,世事难料,祖母盼着你好,也盼着咱们侯府一切都好。”
“祖母,侯府有我的亲人,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不顾的。”
有了她这句话,康氏像是得了承诺,欣慰地拍着她的手,一边说了几声好孩子。转头偷偷抹眼泪,回过头来时笑中有泪。
侯府众人送她出府,沈氏心里憋着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唯有细细交待春月好好照顾自家姑娘。
承蒙圣恩,裴元惜此次进宫被允许带上春月,春月在所有下人羡慕的眼神中跟在凤辇的后面。半年前谁能想到那个侍候傻子庶女的丫头,能摇身一变成为侯府人人艳羡的对象。
“看一眼少一眼,多看看吧。”康氏对沈氏道。
沈氏不明其意,只以为康氏在感慨自己年岁已高,“母亲说的哪里话,您还年轻得紧,必能长命百岁。”
康氏看着她,微微叹息。
好好的母女,也是造化弄人。
凤辇出行,百姓避让。
沿途围观百姓众多,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裴元惜坐在凤辇之中,明黄的流苏遮帘若隐若现地露出她的身形。便是寻常姑娘家的打扮,身上无一件按品阶定制的首饰衣服,她在无形之中已经尊贵无比。
无数双眼睛想看清她的模样,那些目光像潮水一样涌来,她想不到自己还能从嘈杂的声音中听到傻子这两个字。
果然是听得太多,印象太过深刻。
“原来是侯府那个傻子啊,我滴个天,这可真是富贵无边。难怪别人说傻人有傻福,见过有福的没见过这么有福气的。”
“宫里没有太后,她又是皇帝的干娘,可不就是妥妥的皇太后。”
“皇帝真真是将她当成亲娘,前段时间那些个赏赐流水似的。我听人说皇帝差点将宫里的库房搬空了,就为讨自己干娘的欢心。”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命好的人。”
百姓们议论着裴元惜,三三两两地说着侯府的那些事。一个个感慨她好命有福气,以后指不定还有更大的福气。
“有福什么?说不定是个短命的。”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引得议论的人扭头张望。只见人群中一个白衣女子挤过去,戴着帷帽瞧不清长相。
“谁啊?嘴真毒。”有人惊问,却遍寻无人。
陈遥知已挤出人群,上了旁边的一间茶楼。
茶楼之上,陈陵站在一处窗户间。等到凤辇过去,这才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妹妹,眼神带出几分阴沉。同样是姑娘家,为何有人能有那等运道,而有的人则总给人添麻烦。
明明已派人送她回云仓,谁知道她自己半路跑回来。也不知道她和程禹说了什么,程禹竟然出手了。
念在她劝说程禹动手的份上,他让她留下来。
原以为他们稳在东都城,若是程禹那边一旦成事他这里可以先发制人。谁知程禹失败了,整个石佛镇被端。
“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少出门,你是嫌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什么叫她惹麻烦?
陈遥知脸色不虞。
陈陵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服,“我跟你说过不要针对裴二姑娘,你若是个聪明的便应该与她交好。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我若有个像她那样的妹妹,何愁大事不成?”
她心里那个气,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裴元惜,她到底哪里不如人?
“盛极必衰,皇帝如此高调行事,明日早朝必有人弹劾。陛下如此这般胡来,到后来定是亡国之君。裴元惜眼下瞧着圣宠正浓,说不定太过福薄反而压不住。到时候不仅恩宠不再,或许还是个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