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他就在等。等的无聊心焦,却又没什么办法。
实在是高估了那些妖魔的能力。
原本他冲进水中捣毁了白鳝李善的洞府,又叫他带着自己一家一家地横扫过去。但很快意识到那么干费时又费力,倒不如叫他们自己聚到一处送上门。
先前晓得那敖王差遣自家的小妖往各处请人“共谋大事”。可惜一群妖魔扶不上墙,压根不理睬他。
李云心想了想,便去求那居住在君山的苏翁。他本就想从老者的口中套些话,因而时常与他闲谈。那日东拉西扯的时候便说了自己的烦忧事——那些妖魔不争气,总聚不到一处去。
苏翁看着是个爱玩闹的。便说此事好办。当即走到湖边须发皆张地一喝,湖中那头恶蛟就乖乖现了身。这苏翁着它去将妖魔的洞府捣了——恶蛟竟二话不说便去了!
由此才有了湖中盘仙谷被恶蛟捣毁、盘仙谷主赤蛇王去找那敖王“共谋大计”之事。
李云心便在等了。
如此等了十几日,才大致聚拢了这湖中十之三四的妖魔。据打探消息的李善说,以那敖王为首的五位谷主已聚集了一干妖魔气势汹汹地东寻西找,只说要将李善揪出来、再将他身后那人揪出来、顺便连恶蛟也一同料理了。
但他们做的这些事在李云心眼中就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他只想等这些家伙开始动手,他便去一齐料理了。而他眼下主要在做两件事。一则,是逗那苏翁开心。二则,是试着找……这洞庭中的“龙魂”在哪里。
因为那一****同苏翁说了些话。
李云心这个人,并不很喜欢赤裸裸的武力。能够站在黑暗中看着敌人死掉,绝不会想要自己大汗淋漓地将敌人一刀刀地割死。
当然在敌人将死之前,他是必然要从黑暗中走出来说些话儿的……要不然杀了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既然从李善那里知晓了些苏翁的过往,便不能藏在心里。
这苏翁似乎极信奉“浑身都是破绽也就没有破绽了”这句话。从与李云心初次见面便将一切都说了——他既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隐瞒自己的神通。“只说一部分事实”这手段被他发扬光大,偏生又的确神通广大高神莫测……
实在叫李云心不晓得“打他哪一个破绽好”。
既然如此了,他便也不做小人姿态。他心中有事,就问出来。
那日从李善处得了消息之后,他就拎着李善回了君山。先将这“十公子”掷在苏翁面前,叫他将话都说了,然后将他驱逐出去、关了门。
于是屋中就只剩下他与老者了。
那时天已黑,他们在君山紫薇宫的中殿。
中殿建在半山腰,一侧是悬崖。此刻从窗户当中看出来,能看到明月高悬广阔洞庭之上、千里湖面烟波浩渺,是如同仙境一般的美景。
李云心便临着窗,看在屋中吃菜饮酒的苏翁笑了笑:“也不是有心探您的底。只是路遇了这么一伙妖魔,随意打杀了,结果竟和您的苏家有牵连。”
“我将他的话细细琢磨一会儿,觉得您的身世好奇怪。您看——您不是寻常人。手段高明得我都看不出来历。但也不像是妖魔。”
“照理说您这样的行事风格,我觉得和共济会很像。但是您又偏和他们对着干。那……你莫非是道统的人?可是道统人啊——”
李云心略略拉长了声音。在清凉的湖风吹进窗户里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盯着老者的面目看:“那群蠢货怎么能像你这么有趣呢?所以觉得你也不是道统的人。我说老人家——”
“此刻我也算这洞庭的半个主人。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每天陪你说说话。你说你还有十几二十天的命,我这也算是在给你养老送终——所以说您能不能说说您的来历?啊——我晓得,高人都喜欢高深莫测,好些事情叫晚辈自己去悟。这种事情我也听了许多,好神奇的。”
“但是老人家你要知道那是幸存者偏差啊。领悟了的人的故事被流传下来,大家都觉得,哇,好棒。更多更多没听懂,结果两个人都失了望的情形肯定没人记录下来。所以说……”
李云心走到苏翁的面前座下、为他斟满一杯酒,诚恳地望着他:“让我们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开诚布公,好不好?”
“我现在很急。我担心外面我的人,也怕自己小命不保。如果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可以好好地说出来。我觉得可以、双赢的,我就努力去做。我觉得不靠谱不喜欢不同意的……哪怕您什么都不说、偏逼着我,到最后搞不好也是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李云心叹了口气,和善地说:“您要知道,我这个人,其实很凶残的。”
老人先前只静静地听着。听李云心说了后一句话才笑起来。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了、放下,咂咂嘴。
“你这孩子倒是心急。”他略思量一会儿,长出口酒气,“好好好。你既然这样说了,依着你的脾气,嘿嘿——我若再不给你说些什么,你少不得就要一面笑着同我说话,一面暗地里算计我了。你说你凶残,啊,这个老头子我也晓得的。”
“可也就是因为这一件事。”苏翁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但并非冷下来,而是郑重其事,“也就是因为你行事太凶残、戾气太重。所以哪怕有法子叫你出这洞庭,眼下也不能。你也不要急。老头子说了我还有不久的命,我就不会活得长。等我去了,你自然也可以出洞庭。”
李云心笑了笑,正要说话。
苏翁却打断他:“你莫笑。我晓得你做过那些事。也晓得许多事你是迫不得已,但……有一件,我问你——那尹家的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云心慢慢挺直了身子。
他微微眯起眼,在脸上泛起柔和的笑意:“您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