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了,这小媳妇就跟包氏来回挤兑,就时时带累这老太太做中人转圜。
如今看到人家慈祥,便总算唤起七茜儿的一些良心来。
她走过去,就有婢仆端来垫子,七茜儿便舍了潘八巧,过去跪下,接了婢仆端来茶盏高举过头,叩首道:“孙媳叩请阿奶金安。”
家里的老太太早收了人家常连芳做干孙子,那臭头与常连芳还是结义弟兄,头都受了人家无数,从哪儿论,这常家老太太,也得是七茜儿的干奶奶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接了茶盏,低头认真的看了七茜儿一会,到底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哼,今儿我且受了你这茶,转明日我家老三回来,咱还有一场热闹,到那时,这样的好享受,老婆子却是还要受一次的。”
她说完喝了几口茶又道:“你啊,就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是老婆子最喜欢的爽利样儿。”
常陈两家结契成为正式的亲戚,必是要等当家男人回来主持才是正理,今日也只是后宅妇人先见见面,认识认识,私下里亲香亲香也是可以的。
只礼不可费,头回见到七茜儿就得给人长辈扣头。
老太太喝完茶,就让身边的婆子捧了一个描金嵌螺钿的两层妆匣过来。
七茜儿双手接过,回手递给四月,又接了一盏茶,抬眼去看这老太太。
老太太一笑,便从身边拽过一个身穿淡青罗衫,身材娇小,福眉福眼,二目天真,唇边含笑的妇人过来坐下对七茜儿道:“我的儿,这就是你干娘!”
七茜儿端着茶,认真的打量柴氏,恩,怎么说呢?这太太在燕京出了半世风头,皆因她时常提着真刀将自己男人砍至房顶,能追杀半条街,踩烂无数顶瓦。
偶尔常伯爷做事过分了,开国伯府还会上演婆媳联手殴打常伯爷这样的事情,轻易就给常伯爷个鼻青脸肿也不在话下。
柴氏噗哧一乐,露出一对大酒窝,这太太就是个没心眼的直肠子,从前在家她跟大儿媳妇积怨已久,因其婆婆身份也不好跟人为难,便暗自生了不少闷气,殴打常伯爷也皆是她的好儿子,被丈夫送出换来一头猪。
这大媳妇没娶好,二儿媳也是一般,二媳妇夏氏旁的毛病没有,就是有话不直说,她腻腻歪歪哭着,忧愁着,为难着让你猜!
这又拿二儿子换了一条曲线蜿蜒的小河沟,柴氏就觉着活不得了。
老常家三代掌家媳妇,本身就未必是有多坏,皆是人间朴素妇人,就是没有搭配合适,就针尖对麦芒了。
不然,这老常家也不能成为燕京唯一的一门三户,早早就分家了。
冤家成为婆媳,老常家日子就惯鸡飞狗跳,各自都是世上第一委屈,其中大奶奶包氏因其得瑟的,招人厌恶的小心眼儿,小心机儿,小盘算儿,小算计儿便荣登常家膈应榜第一名。
高门贵妇,心里有了疙瘩也不会露出来,就都各自憋死了。
一直憋到老三在庆丰有了棋盘院,憋到包氏把手伸到七茜儿身边,被她三不五时照着脸啐,照着面皮不客气的大巴掌开始,常家的春天便来到了。
这世上小心眼小算计,最怕当面打脸,如此常家三代掌家太太都在这一年里饭都多吃几碗,胖了足有五斤,又因包氏吃瘪,夏氏忽然就成了与老太太,太太分享私密事的挚友,如此包氏便在常家地位一落千丈,说话渐渐不算数起来。
这世上,就没得□□亲妯娌见天收拾的。
柴氏表达善意,七茜儿就笑眯眯的奉茶道:“干娘金安,干娘万福。”
她便是长成个猪样,柴氏都爱死她了。
柴氏利落的接了茶,也不只吃一口,是一饮而尽,吃完飒爽一拍巴掌,便有四个小丫头齐齐抱着三层的妆匣子进来。
这种声势就把七茜儿都吓了一跳,心中暗道,老太太才给了一匣子许是头面的东西,这做儿媳的给个镯子,脑袋上拔根簪子才是不越礼,这家人能过到一处,真真就是奇迹了。
柴氏才不觉着错了,她就豪爽的一指那些匣子对七茜儿道:“儿媳妇,这些阿娘早就给你预备下了,今日只给你一部分,转明儿咱家走正式的礼,干娘再给你多多的……”
七茜儿可不敢听她说完,便赶紧站起来笑着道:“多谢干娘,却不知道我两位小嫂嫂何在?”
柴氏犯了鹦鹉肠子的毛病,人家是顶点不遮掩,看七茜儿这样便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倒是小心,且安心吧,你二嫂子生了老二没几月,这边在城外,花啊朵儿的就怕冲撞了孩子,至于你大嫂子,我跟她说,她今儿牙疼,便别来了!”
第93章
动人心魄的丝弦换了幽怨素雅的尺八,七茜儿就认识了一圈儿掌家太太,算是露了个不错的脸儿。
她也知道一场哭丧,自己名声不好了,可常家上面两位掌家太太的名声却也一般,毕竟动真刀子砍丈夫的,整个燕京就这一户。
也因此,能容了柴氏的人家,多数心都挺大的,那老话儿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差不离的心眼颇大的人,交往起来就不咋累。
有常家老太太做引荐,七茜儿确实交了几位感觉不错的太太。
忍着心里的耐心儿,做出喜欢的样子听了尺八,常家的婢仆就端来几盘子芍药花儿给七茜儿选,七茜儿不好插花,便取了一支粉的拿在手上应景。
待那些端着花儿的婢仆下去,各户掌家太太又会看眼色,便各自找了赏花的由头下去了。
七茜儿刚想告辞也下去,手却被柴氏一把拿住,还连连给她使眼色。
心中微愕,七茜儿等到周围无人了,这才看着柴氏问:“干娘,今日却是找我有事的?”
柴氏闻言刹那脸上涨红,好半天儿才期期艾艾道:“茜儿啊,干娘问你,你家里,仿佛是还有几个弟弟未曾聘妇吧?”
七茜儿点头道:“却是如此的,这不老四媳妇儿刚入门,我也多方寻人打听着呢,家里如今还有三个,也都老大不小的,就想着今年就无论如何也得把亲事儿折腾完了。”
柴氏其实早就知道,等七茜儿说完,她便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还有些急迫道:“却,却不知道几位小将军,今年都多大了?”
七茜儿想了下道:“都不小了,有贵二十三,二典跟四儿都是二十,这俩孩子也记不得自己几月生人,便只能按照他们老刀的规矩瞎叫着呗。”说到这里,七茜儿就笑了下,歪头对柴氏说:“难不成?干娘今日办的这个赏花会,却是想给我家弟弟,来一出红绳记么?”
柴氏本就羞愧,又被这小媳妇调侃,脸上更是涨红,她讷讷不好言,便由一直笑着的老太太插言道:“我的儿,你可不要笑你干娘了,此事都怪你那不成器的干爹,他呀,是坑了你干娘满门的姑娘呦……”
此处没有外人,老太太这才低低说起事情的原由来。
今日确是早有预谋,随着上月潘八巧入门,怕耽误了好事儿,这婆媳俩这才瞒着家里的两个小媳妇儿,办了这赏花会。
这一来么,老伯夫人还有柴氏想给常连芳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好小姐,这第二么,就是为了娘家的侄女儿。
柴家女儿嫁不出去由来已久,说其原由,要从常伯爷常免申说起了,却说元年那会儿皇爷大封天下,常伯爷虽是粗人,却有个细腻心思,他料定功臣最初必得重用,可若想长久富贵不被帝王厌弃,这人便不能圆满了,你得有点儿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