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道,“孩儿一切都听父亲的。”
云忠孝点了点头,“去吧,你应该去东坞城避避风头,远离这是非之地,而我也该去见见老朋友了,这一晃已是几十年没见,再不见,也许这一生都见不到了。”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云飞峋艰难开口,声调隐变。
苏涟漪见这父子三人,不知为何想起了中国古代的名将岳飞,并非云家功劳可比那民族英雄,而是这份尽忠的心。愚蠢的古人啊,明知自己岌岌可危,明知被人忌惮,却仍傻乎乎的“尽忠”,也许他们的情怀是伟大的,但她这个现代人仍然理解不了。
古人心中是家国天下、是名垂千古,而现代人想的更多的则是个人安危、自家贫富,这种差异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涟漪看向窗外,虽是冬季,但取暖设施良好,即便是开着窗子也不觉得寒冷。
云家父子凄凄惨惨地商量着,苏涟漪则是看着窗外风景走神,因这件被云家父子最为伤心的事在苏涟漪心中根本算不上什么。若以她的意思,大家都辞官算了,反正她也有花不完的钱,回到东坞城过逍遥日子岂不是更好?
“涟漪,你有什么好方法吗?”云飞峋轻轻拍了下苏涟漪的手。
涟漪感受到飞峋手心的冰凉,有些心疼。她表情悲切,垂下眼,生怕自己眼中的不以为意被人发现。“抱歉,我也……没什么办法。”不是想不出办法,而是不想去想办法。
无论是鸾国历史中还是古代中国,功高盖主的臣子比比皆是,令皇上忌惮又碰不得的权臣也数不胜数,既手握重权又安然在京中的方法不是没有,而是这不是她想要的,若真如此,未来的日子只怕……要做更多她不想做的事。
云忠孝笑道,“飞峋啊,别为难涟漪了,这决定并非是为父无奈之举,而是真心为之。为父如今无论对云家还是对我们大鸾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父亲老了,也得歇歇了。趁这个机会歇歇也好。”
云飞峋也不是不懂事的愣头青,心中衡量着,低着的头点了点,心底仍有悲痛之感。
“虽住了十几年,但京城仍不是我家,我们的家在东坞城,记住,东坞城。”云忠孝叮嘱。
云家两兄弟沉重点头。苏涟漪心底轻松得意。
四人又聊了许久,算是将事情定了下来——云飞扬准备回禀皇上,同意驻守东坞的决定,而云忠孝则是趁机告老还乡,领着一家老小跟着一同前往东坞城。
苏涟漪知道,这正是皇上最希望得到的结果,既不会让皇上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又将云家势力瓦解,更不会失去云家两名良将。
只是,以后在京城中只有她和云飞峋两人,会无比寂寞吧。
想着,苏涟漪一愣,如同想到了什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不对,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云忠孝发现了苏涟漪这细微的举动,哈哈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顿时将室内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事发突然,为父还未来得及祝贺你们,祝贺涟漪有喜。”
苏涟漪竟害羞了起来,“多谢父亲了,父亲,我们敬您。”
刚刚那沉闷的话题彻底结束,四人开始说起东坞见闻,等等。
……
傍晚,皇宫门外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文武百官门携带家眷,盛装出席皇上为商部尚书涟漪郡主举办的接风宴,何其热闹自是不说,当宴席结束,苏涟漪和云飞峋乘坐马车回到府邸时已经是深夜。
……
涟漪郡主怀有身孕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多少人女子艳羡苏涟漪的几喜临门。
金銮殿上,早朝之时,文武百官正因某件国事争论不休时,突然听见女子一声呕,刚刚还闹哄哄如同夜市一般的金銮殿顿时死寂一片。以皇上为首的百官们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那抹倩影。
发生呕吐声的自然是鸾国当朝为一女臣。
只见那身材高挑容貌俏丽的女子面色苍白,柔美的手捂住自己的唇,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无辜无奈又自责地盯着龙椅之上的皇上,眼中满是哀求,令观者无不惜玉怜香。
夏胤修迟疑了下,顿时知道了发生什么,尴尬地挥了挥手,只见苏涟漪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人群边缘快步跑了出去。门外,机灵的太监早已准备好了干净痰盂伺候着,随后,大殿内人都能听见苏涟漪那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不要以为这时偶然的插曲,自这一天开始,每一次早朝都能看见这一幕,也都能听见苏涟漪那撕心裂肺的干呕。
别说群臣们到后来已见怪不怪,就连那夏胤修都习惯了,每一次看苏涟漪捂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他也只能无奈地让其下去“方便”。为此,在外候着的太监为涟漪郡主专门准备了个痰盂,只等着一幕,郡主专用。
群臣们皆有子嗣,自家夫人妾室害喜也是见过,但涟漪郡主这般猛烈的害喜却是第一次见。心中暗暗琢磨,这奇女子就是奇女子,就连害喜都比其他女子厉害。
终于,这样日复一日反反复复,只要一早朝就听见苏涟漪的干呕,只要大臣们谈论国事一谈上重点高潮,就能听见苏涟漪的干呕,到最后,大臣们准备上奏之前不看皇上脸上,先回头看看涟漪郡主的脸色,涟漪郡主安然,他们才敢上奏,若见涟漪郡主那一双秀眉微蹙,便将本快掏出来的奏折再塞回去,等郡主吐然这一波再上奏。
可以说,剧烈害喜的苏涟漪已严重破坏了金銮宝殿上朝的正常秩序,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大家在野史传说中见了不少,但这因为害喜折腾的皇上群臣无法好好早朝的女子,前五百年后五百载,跨越古今可以说只有苏涟漪这么一人。
终于,某一天,苍白着脸的苏涟漪有本禀奏。
夏胤修好奇道,“苏爱卿,你有何事?”
走出人群的苏涟漪如同弱柳迎风一般,一步三顿,老半天才走到文武百官两列人之间,正要下跪,夏胤修赶忙道,“苏爱卿免礼,你身子弱便免了礼吧。”别一会还没跪下又吐了,朝堂上这么多人还得眼巴巴地等着她吐回来接着说。
苏涟漪眼怀感激,道,“皇恩浩荡为我等臣子百姓之福,大鸾有皇上这般圣明仁慈的郡主,是上天对我们大鸾的垂爱。”
群臣们立刻下跪应和,连连称是。
夏胤修俊眉蹙起,因苏涟漪从来不这么歌功颂德,今日这般反常定是有什么阴谋。他提起了警惕,也不说话,生怕上钩,只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涟漪继续道,“微臣愿一生一世效忠吾皇,但……但如今,微臣恐心有余而力不足,照微臣这般……非但不能帮皇上排忧解难,更是扰乱了朝堂,为皇上及同僚们徒增困扰,所以微臣斗胆有个提议,商部左右侍郎皆才干博学,皇上何不在二人中选出一人顶替微臣的尚书之职,这样更能高效处理商部事宜,更有利于早朝秩序等等。”
群臣哗然,没人相信苏涟漪是真的想抽身,都以为她这是以退为进试探皇上。
夏胤修皱眉,“苏爱卿真是无法坚持了?”
虽然夏胤修看着好像吐口了,但苏涟漪其实是不信的。她也不想因为害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大家,但实在是之前在御书房中提议卸职,皇上不同意,她才无奈为之。“真的无法坚持了。”
夏胤修双目微眯,“这样,苏爱卿你推举一人代理商部尚书一职,待你……嗯……十月之后再重新复职。”夏胤修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毕竟从他记事起,文武百官就没有……回家生孩子的,实在不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
此时,百官们也都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涟漪郡主想借故辞官而皇上不肯,所以才有了这几日朝堂之上的害喜折腾。想想也是这么回事,涟漪郡主这般能干之人,谁肯放她离开。
涟漪心头沉了一沉,她已经往死里折腾了,本以为皇上能厌恶她,却没想到……“皇上,大殿之上微臣本不该说一些世俗俚语,但俗话说,一孕傻三年,怕是短时间微臣无法尽职了。”
夏胤修狡猾一笑,“朕可准许左右侍郎代理商部尚书,但却不准许你离职。这段时间苏爱卿身子微恙确实应好好休息保养,但大鸾不能没你、商部也不能没你,所以朕决定,从今往后苏爱卿可以不来早朝、可以不用每日去商部行驶公事,但朝中若有重大决议你必须参与,商部方面,代理尚书也必须将商部之事随时汇报给你做决定,如何?”